他猛然从沉沦的伤情里惊醒,如果那时没有接起电话,他们之间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任何交集,那么他的人生,必定也不会有任何的起色。那种日子,他一天也不想再过了。
直到此时此刻,方予诤才终于理清思绪。是的,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他绝不可以失去柏原。
于是方予诤赶紧按下通话键,听到柏原的声音发紧,一定是在为了没得到及时的回应而后怕:“你,你不要生气。”
没有生气,不是生气,怎么会是生气呢,难道自己从来没有让柏原明白过吗?方予诤既心疼又自责,这才意识到了以往对待柏原的过失之处,他努力使一切听上去稳定而可靠:“我一点也不生气。”
应该是稍微安心,柏原放松了一些,说:“嗯,好。”
因为那是柏原,方予诤已经没有任何不满,他温柔地问:“那,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就是,老家……”被提问的人一时说不清,像最辛苦时,思维混沌,连刚撒过的谎都忘了。
“好,我知道了,”不想再为难柏原,既然已经有了决定,方予诤选择了主动结束通话,“别担心,去睡吧。”
“……嗯?”
“明天会好起来的,柏原。”
方予诤笃定。
第32章 复得
据说今年会是个暖冬,以往这时节已经下过一两场雪,如今日日天晴,倒让柏原不太习惯。原本对圣诞啊、跨年啊这样的节日还有盼望,现在平平淡淡过去了,好像也没错过什么。果然有些情绪只能是闲情逸致的点缀。
而他近期为钱发愁,吃睡都不好,精神这么差,哪里还顾得上那点风花雪月。
柏原低头看着手里的单据明细,步伐沉重地离开医院缴费处的队伍,刚刚又补了三万预交金,但是按照眼下的情况,应该支撑不了多久。
他工作没有几年,在给方予诤当助理前,原本的收入不算很高,大部分用来改善家里的生活,比如跟柏清一起贷款买了现在的二手小房子,还要负担和母亲的日常开销,一旦有重大支出,就会捉襟见肘。
亲戚朋友关系断绝,借都没地方,加上去年柏母已经病过一次,老人没有保险,那时花了不少。而今病人长时间的治疗下来,这三万,已经是他最后的余力。
柏清的情况也大致如此,她更是要强,绝不愿为了这些事示弱,让男方多付出或多同情。这一点又与柏原相通,只能说他们不愧是双生。
兄妹二人的敏感和自尊心,就是从当初的变故里一点点积攒,一点点延续。忘不了那些讥讽、冷遇和白眼,时至今日,他们的字典里早已没有“求援”两个字的立足之地。
此时柏清提着保温桶在等他,见他神情低迷,忙迎上来:“哥。”她在担心他们的经济。
轻轻的一个呼唤,让柏原振作了一些,兄妹二人对望一眼,目光里写满了哀愁,仿佛回到旧日,又被握入命运的手掌,难以挣扎。柏原帮妹妹正正衣襟,语气十分怜惜:“没事,我们上去吧。”
肿瘤科的病房一向安静又压抑,尤其是到了晚上,除了少许咳嗽声,听不到谁说话。双人房里只亮了一侧的灯,邻床已经早早睡了。
正在输液的病人脑袋昏沉地斜躺在被褥里,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并不出声,没发现有人进来。柏原留下照顾,换柏母和柏清出去走廊里吃饭。
等到病床前只剩下自己,柏原才扶着那人清瘦的肩膀,轻轻叫了一声:“爸爸。”
眼前这个手术后萎靡不振的男人,正是罹患肝癌,月余前获准保外就医的柏辛睿。
仿佛叹息般的两个字,使柏辛睿恢复了不少心气,他颤巍地睁开眼睛,发现不是在做梦,尽力扯出了一个笑容:“来了,妹妹呢?”柏原在外奔波了一天,终于能坐在床边:“跟我妈在吃饭。”听到妻女安好,柏辛睿点了点头:“那你吃了吗?”柏原帮爸爸换上新买的棉袜,给他整理好被子:“我吃了的。”
柏辛睿见儿子忙碌,始终慈爱地看着他。
父子二人久别数年,多少话说不完,却也说不出口。
柏原陪着他照顾他的这段时间,虽然饱受病痛的折磨,但是柏辛睿依然对上天充满了感激,像是他偷来的,能和家人共度余生的机会。哪怕这“余生”再短暂都好。
见自己的到来让父亲清明了许多,柏原笑着问他回家了有没有想吃的,柏辛睿不扫兴,不辜负孩子的心意,也许柏原这点性格正是继承于他,认真想着:“想吃点笋。”柏原连忙答应:“好,我们清炒了吃。”柏辛睿摸摸儿子的肩膀:“你还不回去上班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