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时候我为了挣钱,在酒吧街的夜店打工,”柏原忽然说起仿佛不相干的事,“每天都很苦,很累,还要应付那些神经病的客人。不过我总是想着,要为了妈妈和妹妹忍耐,要为了他们努力,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方予诤,我们已经好起来了,不是吗。”
是的,当然是,从爱上你的那一刻,被你爱上的那一刻,人生总算有了转机。熹微的晨光正在蚕食夜色,方予诤突然意识到,柏原身上那股永远烧不尽的生机从何而来——那是被命运反复锤打后,依然选择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人才会有的光芒。
“带我去吧,”柏原重新靠回他的怀里,“我还要当面谢谢他们。”
“谢谢?”方予诤不解。柏原像是这个二人世界的支撑和中心,稳稳地替彼此遮风挡雨:“毕竟没有他们的话,我们也不会遇到,就算遇到了,我们也不会是彼此的选择。”
方予诤怔住了,他的深呼吸散在彼此交错的热度里。他被父亲撕碎的自己的残骸,此刻正以另一种形式在柏原眼中完整。何处落脚,何时狂奔,以往的难题,仿佛获得了通解。答案永远是两个字——柏原。
“场面可能会不好看……”可方予诤还是有些不忍心,他太了解自己的家人了,一个同性恋已经让他们如临大敌,再带回去一个,这都不叫示威,简直就是直接宣战,他都能想到那画面有多精彩。以往那都是他一个人战争,他不该拉着柏原一起沦陷。
“我很会阴阳怪气的,”柏原知道他的犹豫,推销着自己的优势,“比如如果他们骂变态,我就问——”他故意拖着细长的尾音,“两个变态住过的房子,你们不是也抢着要吗?”快意的笑声震动着胸腔,似乎是看到了被抢白的那些人难看的脸色,方予诤的心情一下开阔起来。
他在渐亮的天光里抚上柏原的头发,如同多年之前他在街边偶遇了流浪的小猫,也是这样揉着小猫的脑袋。
家里是绝对不会允许他收养的,因此他只能每日偷偷去喂食。柏原正是像那只小猫一样,用舌头舔舐着他掌心的伤口,刺痛却又温热。
“那就一起去,”他终于低头吻住了柏原,将未尽的话渡进对方的唇间。在最后一块夜色消融前,爱人带着笑意喘息,“有了你我有了一切,柏原。”
柏原的签证还没到期,随时可以出发,方予诺那边的消息倒是和缓了一些,方父的情况有所好转。所以两人姑且还是先按照原计划,去荣杰家给他拜年,见见方予诤的朋友。
果然如荣杰所说,初五家里没什么客人,他们到时,大门口车都没停几辆,荣少爷已经笑容满面在等着。可惜的是荣琛今天反而有事出去了,得晚上才能回来,好在他们会留宿。
柏原见到了许其知,看起来温和谦逊、毫无攻击力的一个男人,斯斯文文带着金边眼镜,个子比荣杰还高一些。许其知为了见他们,今天又专门过来陪客。
互相介绍认识,欢声笑语地吃完了饭,几人去茶室闲谈。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文宸的臻邸项目被迫搁浅的事。
许其知作势起身:“我是不是需要回避一下。”荣杰笑着制止他:“不用,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批复一直拿不到,开不了工,现在全等着。”
自然是十分意外的,方予诤称奇:“连文宸都没办法推动吗?”荣杰摇头:“我去探了探我爸爸的口风,人家根本不吃文宸那套。”
“你是说那位新上任的那位……”许其知想起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有幸在一个文宸的招待会上见过——四十七岁、姓何名兆东的空降干部,在他的位置上称得上年轻有为。
荣杰对着他点头:“我辞了职不管这些,也是回来才知道,何兆东到了还没几天,”他忽然笑出声,“文宸就收到通知,说臻邸的项目要重新论证。”
“他没去找张老?”
“怎么没找,张老还亲自带着材料去汇报,在何的办公室等了快一个小时,”荣杰倒是有些佩服这个人了,“最后他连张老面都不见,让秘书传话,说材料留下,等专家评审会结果。”
茶室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方予诤想起四年前拿下那块地时,在集团庆功宴上举着香槟春风得意八面玲珑的文宸。盛极而衰,他一心扑进去的臻邸或许就是一切衰败的起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