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 许谨礼走出ICU。 大门从身后阖闭, 将民警的慰藉与老人的声音全部隔绝,许谨礼睫毛颤了颤,闭了闭眼。 他低下头,再次看向手中的《病危通知书》,看向上面白纸黑字写的“预计生存期72小时”。 他没有情绪。 许谨礼告诉自己,他没有情绪,没有同情、难过,没有解脱、快慰,他什么情绪也没有,可他就是在这几个简单明了的字上,停留了好几秒。 他听到有人唤他:“小鱼……?” 他抬起眸,看到蒋从南站在他的面前。 许谨礼愣了一下,因为蒋从南竟然十分狼狈。他面上挂了彩,鼻梁处有缝针的创伤,胳膊也被绷带吊起。 许谨礼问:“你怎么了?” 蒋从南尴尬地笑了一下,“出了个小事故。”他用唯一完好的手将手提袋递到许谨礼面前,“给你买了水和酸奶,喝一点。” 许谨礼摇摇头。 “你下午请假了吗?如果没请假就走吧,许海山的后事我来料理。” 许谨礼道:“不用,我自己处理。” 蒋从南道:“你别犟,让你同事知道你父亲的身份对你不好,许海山的后事好处理,你要不想领回遗体,签个字,监狱就会代为火化。” “不用,”许谨礼在ICU外面的长椅坐下,“最多72小时,我能等。”许谨礼抬头看向蒋从南,嘴唇动了动,问:“伤不要紧?” 蒋从南露出笑容,“不要紧,”他挺高兴,走上前,又把塑料袋放到许谨礼身边,“喝点吧,你中午是不是还没吃饭?先喝点酸奶垫垫。” 许谨礼仰起头,靠到冰冷的瓷砖墙面,闭上眼,不再看蒋从南一眼。 他不知道蒋从南什么时候离开的。 再睁眼,蒋从南正单手提着几盒盒饭,他先提到武警面前,道了声辛苦,示意武警取餐。 武警摆了摆手,蒋从南便再一鞠躬,提着盒饭折回许谨礼身边。 许谨礼移开眼没理他。 蒋从南先塑料袋放到一旁的椅子上,艰难地从中取出一盒盒饭,把筷子摆上,用手捏着,弯下腰递到许谨礼面前。 许谨礼垂眸看着蒋从南的这只手,手肘到手腕,也有一片伤。 他道:“你走吧。” 蒋从南道:“先吃点,我看你吃了,就走。” 许谨礼抬眸看他。 蒋从南露出笑容,他眉目温柔,握着盒饭的手臂向后伸去,是一个即将把他拥入怀中的姿势。 许谨礼却在此时睁大双眼。 因为他看到蒋从南身后的电梯门突然打开,赵澜出现在电梯内。 他蓦地起身,向赵澜追去,而后看到赵澜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按向一侧的电梯键。 电梯门将视线阻隔,在追到电梯口的那一刻,电梯门缓缓阖闭。 他慌忙按向电梯键。 电梯门并没有如愿开启,他看着不断向下变换的数字,一咬牙,转身冲进一旁的楼梯间。 赵澜会去哪?一楼,地下一层?地下二层? 许谨礼不知道。 他只知道快步往下跑着,因为他要见到赵澜。刚才视线交错的那一瞬,他看到了赵澜的目光。 冰冷的,没有任何情绪的目光。 许谨礼害怕那样的目光。 他快步跑到一楼,冲出楼梯间,老天还算眷顾,他在楼大厅来往的人群中看到了赵澜的背影。 他大喊了一声:“澜哥!” 赵澜没有停留。 许谨礼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声音被人群淹没,他快速挤进人群,向着赵澜奋力追去。 他看到医院玻璃门后停着的一辆宾利车,以及王助理打开车门的身影。 感应门自动开启,赵澜迈出大厅。 许谨礼又喊了一声:“澜哥!” 王助理隔着闭合的玻璃向他看来。 赵澜也一定听到了! 可赵澜却头也不回地钻进车中。 电动门终于为许谨礼打开,他追到门外,看到宾利车扬长而去的车影。 他掏出手机,拨打赵澜的电话,却传来拒绝接听的忙音。 他弯下腰,撑住双膝,剧烈喘息起来,压在膝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许谨礼看到蒋从南于此时此刻发来的信息: 「许海山已经离世」 许谨礼再次抬头,看向赵澜的方向。 宾利车已不见踪影。 第69章 骤起的风瞬间将他衣衫吹乱,许谨礼忽然觉得,他总是遇到还未敢托付,就会被遗弃的人。 他从未体会过父爱,他不知道被父亲抱在怀中,举过头顶是什么滋味,在那个男人健壮的年纪,他只得到了谩骂与毒打。 可那个老人却在临终之际喊出他的名字,想要碰碰他的手。 他也曾两度被一个人珍视,让他沉迷最为惑人的温暖,可就在他袒露心扉之际,那人却已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去。 赵澜甚至不需要听他的解释、辩驳。 他哪怕停下来听一听自己会说什么? 可他没有为自己停下一分一秒。 这就是赵澜的承诺,赵澜的耐心,所有的温情都如八年前一般昙花一现。 许谨礼只觉全身的力气被抽离,过载的心跳骤然冷却,他指尖颤抖着划开屏幕,看到蒋从南给他留的第二条短信: 「小鱼,回来签遗体处理书吧」 许谨礼回到ICU过渡病房前。 隔着病房玻璃,许谨礼看到那个男人被盖上一块白布,民警戴着手套将刚拆下的手铐丢在一旁。 蒋从南将《放弃遗体处理确认书》递到许谨礼手中,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许谨礼没有说话。 他看着眼前的文字。 “本人( )系死者( )的( ),经慎重考虑,本人自愿放弃对死者遗体的认领及处置权利,并同意由监狱依法代为处理遗体。本人承诺不因遗体处理问题向监狱或其他部门提出任何异议或索赔。” 许谨礼闭了闭眼,拿起笔,在确认书上签下“许谨礼”“许海山”“父子”八个字。 落笔的那一刻,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他与这个世界薄弱的联系。 从出生到现在,他从来没有拥有过一段健康的、长久的、稳定的关系。 他放下笔,将确认书交给民警,转身向外走去。 蒋从南拉住他,“小鱼,我要调去外地了,以后我们还能再见吗?” 许谨礼回身看他。 蒋从南此刻真的很狼狈。许谨礼见过蒋从南的许多面,少年时的意气风发,求学时的刻苦奋进,毕业时的窘迫困顿,升职后的洋洋得意……以及最后一面,他气急败坏的恐怖嘴脸。 而此刻,那些面孔都已不见,许是面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