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了好一会儿,门里传来细细的脚步声,跟着是一声“谁呀”的询问。常有琢磨着如何开口,门上的观察窗被打开,露出一双深陷于眼窝中的眼睛。
那眼神从疑惑变得惊奇,继而又变成喜悦,声音伴随着扭门锁的动静一起传出,“哎呀呀,你是小常有吧?”
常有帮着拉开门,看到一个只到她胸口的矮瘦老太太。老太太剪着齐耳短发,头发都别在耳朵后面,白色的多黑色的少。一张同样窄小的脸上布满皱纹,只有眼中显现出一股超越年纪的精力。
她热情地拉住常有的胳膊,拽着往屋里走。“婶儿一眼就能认出来你,跟小时候一样,像你妈,大模大样的。这一晃儿都多少年没见了,你咋找着我这儿的啊?”
常有感受到一种母亲般的热情,递过路上买来的一小袋水果,“我妈临去世之前老是念叨您,我过来看看。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这个地方。”
那一瞬间,老太太的身体明显一晃,双眼因为震惊而睁大。“你妈没了?啥时候的事儿啊?”说完,红润漫上她的眼角。
常有带着歉意回答:“就前两天的事儿,心脏病,挺突然的,吴大叔帮我通知的亲人朋友,很多都没联系上。”
于阿姨陷入慌乱,手足无措地四下寻摸,似要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这一过程中她的眼眶里渐渐积满泪水。
常有急忙劝道:“您不用放在心上于阿姨。我妈这几年一身病,也被折磨得够呛,上那边儿也算解脱了,就是我没个出息,没让她过上一天儿好日子。”
于阿姨终于恢复长辈的神情,抹一把眼泪,反过来劝说:“孩子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想,当父母的想让孩子出息不假,可他们最希望的还是孩子都能陪在身边,你能一直伺候着你妈,那就是尽孝了。咱不说这事儿了,改天有机会我到你妈坟上看看去。”
她接过常有的礼物,走向厨房,“孩子你先坐着,婶子把这水果给你洗了吃了。俺们家就我自个儿,十天半个月也吃不了。下回来可千万别买东西了。”
她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口,而后厨房里传来塑料袋和水流的声音。常有站在沙发前,下意识地打量环境。
就楼房来讲,屋子比较简陋,大概五六十平,长方形的格局,客厅在中间,左边的墙上有一大面玻璃,后面是卧室,右边一扇门通往卫生间和厨房。
他所在的客厅里挂着古老的管灯,棚角黑暗发霉,房门口一张黄漆的杨木桌子上放着电视,电视被乳白色的方巾蒙着,门的另一侧是铁质鞋架,摆着两双棉拖鞋和一双老年人的瓢鞋。沙发左面靠墙,前面有一张双层玻璃茶几,下层放着一些塑料袋和针线盒,上层放着一个白色茶缸,有“为人民服务”字样,茶缸旁边是一台斜支着天线的收音机。沙发右面靠着一个立柜,下部被沙发侧面挤住,上部是一扇对开的玻璃柜门,柜里也是上下两层,上层摆放着奖状,被玻璃上几张照片遮住,下面摆着一台录音机,也用方巾照着,旁边还有一个装满录音带的敞口鞋盒子。
所有这些东西都带有明显的八九十年代气息,却被擦得一尘不染,使得这间屋子有一股时间静止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