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见过关外的犬戎长什么样,传说他们茹毛饮血,眼睛颜色像野兽。”法缘好奇道,“也不知道那一天住持会不会允许我们偷偷去看看。” “犬戎有两个部落,一个部落的人眼睛黑中偏黄,一个部落偏绿,倒也也没有像野兽那么夸张。”宴明说,“只是他们都生得高大,头发胡子浓密,擅长骑马和放牧。” 法缘:“观妙大师见过犬戎人吗?” “还未至灵台寺前,游历时见过。”宴明笑着摸了摸他的小光头,“除此之外和我们一样,没有传言里的青面獠牙,也只有一个脑袋一双胳膊和两条腿。” “这样啊.....”法缘的好奇心被满足了一部分,“我还以为真的有那么吓人呢!” “法缘———”他还想再问点什么,身后却听到其他人叫他的声音。 “在这里!”小沙弥回头,在树边举起手挥了挥,“慧空师父!我在这里!” 一个年轻些的和尚从远处跑过来,他先是冲着法缘笑了一下,然后又双手合十对着宴明行礼:“观妙大师。” “慧空师父。”宴明同样双手合十回礼,“是来找法缘的吗?” “禅风长老寻他,所以我出来找人。”慧空说,“住持似乎有事要寻您,只是之前您在静修,不好打扰。” 住持找他有事? 宴明正好要寻住持说辞别的事,问了慧空住持的所在地后,道了谢便过去了。 住持没在香客如织的前殿,也没在后头的禅房里诵经,反而在一颗很大很大的树下。 这棵树生得极其高大,郁郁葱葱的,看着至少有百多年,稍矮一些的树枝上系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绳和木牌,层层叠叠得令人眼晕,高一些的树枝上系了许多根绳子,绳子的一头连在树枝上,另一头连到寺院的檐角下,人站在其中抬头向上看,只能从满目的红中窥见些许天空。 宴明莫名联想到了他在自己的世界里旅游时见过的经幡,蓝白红绿黄五色一圈圈盘旋着向下,每一片旗子都在风中猎猎作响。 据说一面面隆达不断飘动,就是在不断地向神灵传达祝福与祈愿,祈求福运昌隆,消灾灭殃,人站在高山之顶,立在风中,那一刻的震撼,仅次于自然。 宴明从这棵系满了红绳和木牌的树旁经过了很多次,却没有一次想要走进去看看———他所在的世界很多景区都有这样的祈愿树,只要有“缘”就可以将自己的愿望挂在树上,实惠点的景区五块,普通的景区十块,黑一点的能收到二十,还会定期清理。 他也曾心血来潮去挂过愿望,看着那个写满了字的小木牌融到密密麻麻的木牌中,那时他想———如果神佛真的能听见人心所求,人间还会这么苦吗? 他所在的世界,那些木牌上的愿望大多比较轻松,是寻常人都会有的烦恼——— “希望明年期末考试能拿到第一名”、“想要暴富想要发财想要躺平”、“好想谈恋爱,好想有桃花”、“许愿自己身体健康,家人也健康”...... 而这个世界,木牌上的愿望却沉重了许多,大多数是困苦与无奈——— “希望二狗子打完仗活着回来”、“想在兆丰有自己的房子”、“想当掌柜”、“想送孩子去读书”、“想有钱看病”...... 有的一连好几块不同愿望的木牌子上字迹都一样,一看便知是请人代笔,有的木牌上画着看不懂的符号,约莫是不识字,有的木牌歪歪扭扭错字连篇,却写得密密麻麻.......这些木牌一块叠着一块,一块压着一块,少部分是来上香的香客们随手挂上的祈愿,但更多的是走投无路,迫不得已将希望寄托于神佛。 住持已经发现他来了,但他并没有出声,而是看着这位年轻的后辈愣愣地仰起头,去看那些交缠在一起的愿望。 禅心寺僧人们已经习惯了这棵树一年比一年沉重的负累,但偶尔走入此地抬头向上看时,依旧会有一种无言的震撼———那是众生的愿力,无边的苦海。 年轻的僧人似乎终于从这片无垠之中解脱出,他慢慢走到主持身前,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您寻我有何要事?” 住持捻动着佛珠回了一礼:“想请观妙法师帮忙开解一人。” 年轻的僧人眼里有些讶异,却并未急着发言,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住持说:“悬霜军大捷的事,观妙可听闻?” 年轻僧人颔首。 “老衲受秦老将军所托,在禅心寺里点上一盏长明灯。”住持说,“可供奉一盏灯易,开解一人却难。” 宴明不知为何,心中隐隐生出了预感。 在他失神的片刻里,他听到主持说:“秦小将军不日会回归兆丰,他会来这里为灯的主人祈福。” ———要被开解的对象是谁,答案已呼之欲出。 “人既生了执,哪可能三言两语便被打消?”住持叹息,“不过尽力而为。” “住持、其实不必寻我。”宴明的声音有些干涩,“论佛法精深,我不及您。” “人各有所长,不必妄自菲薄。”住持以为他在谦虚,“只是在小将军来祈福时,试一试罢了。” 风呼呼地吹动着树梢上的红绸,悬挂的木牌噼里啪啦发出如骤雨一般的声音,乱且无序,风带动红绸不断拍打着树下一尊背南面北的观音像,像是无尽的、恼人的思绪。 问菩萨为何倒坐? 叹世人不肯回头。 两位僧人安静地站在树下,一人在看僧人,一人在看观音。 过了很久很久,才有一声同意的叹息。 第36章 约定了在秦曜来禅心寺为灯的主人祈福的前一天回来, 宴明便向住持辞了行,只是这次的借口不是要返回明州,而是说在兆丰周边的县城村落里走一走看一看。 涉足红尘, 也是游历, 见离合悲欢,同是修行。 花了一些时间处理好禅心寺的后续,宴明便背着简易的行囊下了山,牢里蹲了两天, 现在哪怕是以“影”的身份出来,他也觉得快乐。 考虑到“影”在二十四小时内的伪装无懈可击,宴明迟疑了一瞬,还是决定去兆丰转一圈,打听打听消息———观妙大师在兆丰露个脸,至少日后若是查起来, 牢里的“宴大侠”和明州的“观妙大师”明显就是两个人。 或许是雁鸣大捷的消息传开了, 城里里热闹得很, 百姓们脸上都喜气洋洋, 平素最爱为一文两文计较的摊贩, 今儿个也都好说话了许多。 之前都是夜入,匆匆忙忙无暇他顾,就算挨到了白日, 也是忙着躲躲藏藏,今日入城他才有空细瞧。 三年多未再涉足过兆丰, 宴明竟然觉得这里和三年前相比,并未生出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