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化身被毁,而自己打下的产业一片乱象,兵荒马乱间没有办法当面和泊渊说清楚,只能匆匆写了一封信,托一位在外行走的、方向感不算太好的同族交给他。 泊渊抹了一把脸,大喜大悲之下,他竟一丝气音都发不出来。 还活着........ 他的小鱼还活着! 哪怕他们今生大概率再无法相见,可他的小鱼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一切便够了。 泊渊将信按在心口,他浑身都在发抖,但那双带着醉意的眼睛却越来越明亮,好像有沉寂的灰烬在此时重新复苏,最后点亮细小的火苗。 因为过量酗酒,头有种敲击似的闷痛,泊渊靠着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仰头看着那窗外照进来的阳光,露出许久不曾有过的浅淡的笑。 真好啊,今日是个好天气。 第85章 逝水发现这位陛下特意关照过的、名为泊渊的江湖侠客有些奇怪。 明明前两日到兆丰时还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甚至在她紧急处理郊外押送文安王入城队伍遇刺这事的那晚去了酒楼酗酒,一连喝了一天一夜,酩酊大醉后才回了宅子, 可偏偏酒醒之后, 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这种变化并不单体现在外表上,更多体现在精气神上,就像眼睛———这人之前的眼睛如同烈火灼过后的荒凉残烬,只余下连绵死寂, 如今却像枯朽的树木萌了新枝,有了些许生机。 虽然不明白这种转变发生的原因,但这的确是件好事,关照一个心如死灰的人与关照一个心存生念的人,难度截然不同。 即使这位名为泊渊的江湖侠客每天都会询问她有关文安王案子的进度,他的心中仍旧存有深沉的恨意, 但他却不再像以往那样急躁, 恨不得提着刀剑与人同归于尽。 逝水真心实意地希望他这种状态保持下去。 陛下这些年已经掌控了朝堂上下, 虽不至于到一言堂的地步, 但公开唱反调的却极少, 文安王在贪赃枉法方面证据确凿,铁证如山,拔出萝卜带出泥, 武安王也因着一些证据的牵连,被陛下狠狠敲打一番, 削去了手中不少实权。 案子审得顺畅,定罪流程几乎毫无阻碍地走了下去,竟只用了三天不到,一代王侯便被彻彻底底打入尘埃。 之所以这么赶, 除了证据齐全外,更重要的是这位王爷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总不能罪还没判完,人就先死在了牢里,尽管这并不影响最终的结果,但终归有些欠妥。 代表着当今天子身份的玉玺沾了朱色印泥,稳稳地落在写满文安王罪状、褫夺他王侯封号的圣旨上时,一切终于真真正正尘埃落定,旨意被抄录,快马加鞭送回儋州,从此儋州便再也没有了文安王。 圣旨出城的当日夜晚,两个身着黑袍子,从头遮到脚的人鬼鬼祟祟摸进了大理寺。 刑部尚书长孙平是个古板却不迂腐的老臣,他敢于顶着巨大的压力去定一国王侯的罪,也敢在审案途中铁面无私,不惧怕各方压力与暗示,却不能接受王侯的尸体被任意处置———到底是殷朝宗室,流淌着几分与当今天子同样的血脉,怎么能容人随便轻践尸体? 殷容并不在意这些,但他实在不想听长孙平的唠叨,于是最后定罪后将文安王关到了大理寺,据鹤卿回禀,关进去还没到半日人便断了气,要不是案子定得快,签字画押动作利落,怕是得压着尸体做这些了。 尸首在大理寺,但大理寺今夜得了上官暗示,地牢里的某条路防守疏松到极点,几乎算得上明晃晃地放水。 逝水带着泊渊,轻而易举便潜到了地牢里。 文安王的罪证有明暗两份,明的那份昭告天下,将贪赃枉法的罪状一一罗列,暗的那份却被悄悄收录,涉及到一些常人无法理解也无法涉及的精怪志异。 逝水想着那份少有人看过的供词,说文安王吃了一条成了精的锦鲤,而那条锦鲤,又与她今日带来的人关系密切。 凡物既然生灵开智,能够化作人形,自然也脱离了被端上桌,成为人满足口腹之欲的食物的命运,若是将这样的存在生剖活解食用下肚........那与吃人何异? 据说明月庄那些人吃了些边角残骸,最终招致暴毙的命运,而这位王爷因为身份尊贵,所以用得奇珍延命,却最终落得个饱受折磨,形如骷髅痛苦而亡的结局———倒也也分不清哪个更好更坏。 在心间琢磨着,她用腰间的钥匙打开了地牢的门,门一推开,扑面而来的腐臭味便将她熏了个仰倒,逝水捂着鼻子退到一边,只觉腹间翻涌,差点呕出来。 不是说人才死吗?怎么能臭成这样? 她身后的泊渊也被熏得一僵,但心间浓重的恨意支撑着他绕过逝水,走过去翻看那简陋床铺上的尸首。 他之前在儋州潜入过王府,与这位文安王打过照面,人虽不至多俊朗,却也有个人样,而不是一具裹着腐烂皮肉的骨头。 这就是他吃了小鱼化身的下场。 泊渊抽出剑,一刀斩下尸体的首级,他来前便带了一包生石灰,本打算用石灰保存头颅带回去祭奠小鱼,如今虽说得了小鱼没死的好消息,可他却再也见不到他的小鱼了。 头颅骨碌碌滚到一边,泊渊弯腰拎着那发髻准备将头颅捡起来,结果“嘶啦”一声响,他手中只剩下了头发。 泊渊:“.......?” 他定睛一瞧,竟是因为尸首腐烂太过,导致皮肉分离了。 “人只死了一天,怎么会腐烂到这种程度?”逝水熬过这臭气攻击凑过来,不由皱起眉头,“真是匪夷所思.......” 贪心食用精怪的肉,兜兜转转竟成了最后的催命符。 “这尸首腐烂明显有异,我担心让文安王死去的毒还残留在尸首里。”逝水凝重道,“你一路奔波带回儋州,若是路上有个什么闪失————” 她的未尽之语泊渊明白,这尸首上的毒若是具有传染性,那不亚于他沿路传播了一场瘟疫,尽管这种可能性很小,但逝水也好,当今的天子也好,都不会容许这种可能发生。 若是换成收的那封信之前,若是文安王不是这样可怖到令人生疑的死相,泊渊说什么都要将头颅带回去祭奠他的小鱼。 但他即使杀过人,见过血,却并不是一个麻木不仁的人,相反,泊渊反对这世间老弱抱有诸多善意,小事上虽偶尔欠考虑,大事上却总拎得清,就像得到金鲤的死讯后他锁定了文安王,明明恨成那样,却也不想因为他的复仇行动让江湖与朝堂的局势紧张,牵连到无辜的人。 “如果我不能带走,那就一把火烧了,我不可能让他入土为安。”泊渊说,“这是我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