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他,他一直是非常可靠的伙伴,但现在说这些,未免又有些太刻意了。 该说的事情到这里基本都说完了,韦十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他下午还要再出一趟宫,去阿离那边看看进展。 柏灵送他到窗口,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起卷籍司里那位笑声诡异的老人。 “十四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韦十四微微颦眉,“你确定他长了胡子?” “……肯定是长了胡子的,他胡子一大把,都长到这儿了,”柏灵伸手在胸口比划了一下,“他腰间还配着一大串的钥匙,虽然年纪很大,但背挺得很直——” “卷籍司里应该全是公公,不会有什么白胡子老者。” 柏灵瞳孔放大了几分,声音里带着惊疑,“……从来没有过吗?” 韦十四望着她,认真答道,“至少,我从来没有碰到过。” 第二百二十六章 抓紧筑巢 柏灵又反复向韦十四确认了几次。 ——从、来、没、有、过。 她一时间只觉得后颈凉飕飕的,耳畔又回荡起那个老人在地下走廊里“诶嘿嘿”的诡异笑声 ——那这个人是谁? 在韦十四的询问下,柏灵仔细地了回忆了一遍那老人的特征。然而没有什么太有效的信息,那个老人就像所有老人一样,有着斑白的胡子和头发,褶皱的脸旁,还有一双布满老年斑的手…… 唯一的不同之处,大概就只有他表现出了对卷籍司地下世界的极度熟悉,不仅对这宫廷里的人事结构如数家珍,甚至随口就能报出建熙四十年宫中有品级宫人的数字。 “我问过他的年纪,但他没有回答我……”柏灵皱眉说道,“他看起来,我不确定,至少有七十多了,也有可能更老。” “你们都聊了什么?” “一开始没什么特别的,他带我下楼,走到哪里的陈列间就和我说说哪里的事情,”柏灵回忆着,“之后我调了承乾宫所有人的档案,就在地下室角落专设的大方桌上细看,他还帮我找了很多蜡烛来照明。” “这个人一整晚都待在那里吗?” “对。”柏灵点头,“他一整晚都在和我聊天,哪里都没有去。” 韦十四有些惊讶,柏灵擅长和人聊天这件事确实了解,但柏灵也同样擅长委婉地结束掉一个话题。她并不热衷那些寒暄的套话,更何况那天晚上她还有查看卷宗的事务在身——这样还能聊上一整晚? “到后来都是一些……很细枝末节的东西。”柏灵尽力地回想着。 在结构化谈话的过程里,柏灵可以很轻松地记下来访是如何从一个话题飞快地跳向下一个,但那个晚上她全然没有投入什么精力在和这位老者的谈话上。 当时两人只是有一茬没一茬地说着话,而老人从头到尾没碰过什么敏感的话题,是以回忆的时候,柏灵竟觉得脑中一片混沌。 “他抱怨了很久卷籍司的审核流程,”柏灵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口吻,有些艰难地回想着,“说每个季度的季初,各个部门要先预估一个大致的申报次数上报,当季若是申请的数额没有用完,下一季就要克扣申报次数。” “是,这确实很繁琐。”韦十四轻声道,“拿北镇抚司来说,每个季末确实都非常忙碌,因为如果当季的调取名额没有用完,大家就需要加派精力,去找些能合理调看卷宗的案子。以免下一季能申到的次数不够用……其他衙门也都一样。” “嗯,他也说了这个,不过这一段我没怎么搭话,都只是在听。”柏灵点了点头,“然后……他问我宫里的紫藤萝开得如何了,然后又问了许多别的花草。” “紫藤萝?” “是的,当时我还有些奇怪,因为这宫里到处都是紫藤萝,但凡出去走走,就能见着。所以我问他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柏灵轻声说道,“总不至于他一整年都要待在地下吧?” 韦十四望着柏灵,方才他心头也升起了这个疑问。 柏灵轻呼了一口气,又接着道,“他告诉我,‘紫藤萝一定要在晴日的黄昏时,对着夕阳去看,否则便显不出紫藤萝的美来’,而他从午后到次日清晨都要在地底当值,所以即便看着了花,也等于没看着。” “……从午后到次日清晨吗。”韦十四轻轻颦眉,“也许是我孤陋寡闻了,我会尽快向卷籍司确认这个人的身份。” “好。”柏灵有几分无奈地看向他,“这段时间你真的受累了。” 韦十四只是摇了摇头,他表情认真地看向柏灵,“还有,你近日有其他要出宫的计划吗?如果有,提前告诉我,我把我单独行动的时间错开——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彻底分开行动。” 柏灵几乎立即听出了十四话中的意思,“……你是担心韩冲会对我不利吗?” “嗯。”韦十四轻声道,“而且我发现最近御花园里多了一些经常出现的陌生面孔,你这几次去御花园我都不在,所以我也不确定他们到底是不是冲你来的。” “御花园?”柏灵微微眯起眼,“……有人在那里盯梢?” 韦十四点头,他的表情着实有几分担忧,“不过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查这些人的来历了,所以目前的建议是,在我经常外出的这段时间,你最好能一直待在承乾宫的东偏殿里,以免出现什么意外,大概需要……”韦十四快速在心里算了算,“七八天的样子。” “明白。”柏灵点了点头,“你先去忙吧,我捋一下我这段时间要做的事,等你晚上回来,我们再同步。” 韦十四沉默点头,而后很快消失在东边的窗口。 目送十四离开之后,柏灵一个人倒在了床塌上。 她脑海中忽然浮起一个熟悉的画面【1】。 ——是不是人生总是如此艰难,还是只有童年如此? ——总是如此。 她忽然感到自己如今的生活已经成了一场漫长的拉锯战,每一处不经意的细节里似乎都潜藏着危险的影子。她不能有丝毫的松懈,否则,这些影子就可能喷涌而出,将她珍爱的一切吞噬。 她刚想感叹自己身居宫廷之中,枷锁满身,却又想起那个与自己仅有一面之缘的小满,接着又想起衣衫褴褛的阿离、从不曾露出软弱一面的十四,还有进宫前的那一晚,柏奕将自己半抱在肩膀上,他递过来一个鼓囊囊的钱袋,欢喜地勾绘着将要熬出头的生活。 柏灵忽然笑了笑。 她早就不是年幼无知的少女,会把未来的人生想做“岁月静好”的模样——事实上所有的人都在走钢索,所有的人都在推石头,所有的人每天都要竭尽全力,而第二天又都要重新来过,这种忍耐和抗争至死方休。 她并不是唯一的那一个。 想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