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元朔转身抱拳:“厚德公,您来评评理!”
“理?好一个理中客!”韩若摘下笠帽,脖子上的伤疤让在场所有人尤其是魏嫆心头一紧!
那皮肉再生的痕迹不复年轻人愈合得更好更快,一道俺棕色的伤疤旁满是崎岖不平的肉块,让人难以直视。
众人都知这位前宗妇是跌落湖中“亡故”,而今归来定是早寻生路,却不知那生路伴随的,是湖底大小沙砾搅动下痛不欲死的皮肉之伤!
“韩老太太……”魏嫆唇瓣微颤,窸窣着想要说些什么,被冷元朔打断:
“韩若!你讲话要凭良心!冷氏族做事哪个不要理?秋家若真对不起你大房,你去找他们,去溧阳找他们啊!到我们三房这撒什么泼!”
韩若一转眼球看向暴怒的黑面男人,痉挛的唇一字一句讲清楚——
“秋家,是你父亲的走狗,是冷兴茂埋在我亡夫身边的一根毒刺,是冷兴茂杀了冷兴盛,和元康元乾!”
此言一出,不光是堂内的族人,高座之上的两位长老亦是诧到跌破茶碗,满堂心乱如麻之时,宅门处传来喜极而泣又惊愕失调的一声:“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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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返回江宁府已有十日,冷元初没有离开锦荷院一步,每日除了用膳,只坐在中堂的烤火箱旁,将那金丝银丝轻捻一股,一针一针绣着婚服,即将嫁与冷元知的婚服。
从前为了嫁给温行川苦练的绣功今日派上了用场,她怕婚服太丑,起针落针每一步都用心思索,既是嫁给平民不能绣什么比翼凤凰,她便在其上绣了孔雀与蝙蝠,再在一旁绣了金色的铃兰——在巴尔卡,这象征纯洁的爱情,正如她与冷元知,从兄妹到夫妻,从前相敬如宾,往后相濡以沫。
她不断劝解自己不要急,冷兴茂的葬礼会缠住知哥哥,后续他接手钱庄也要一些时间再去适应新任的那些大掌柜,一切都需要时间。
无妨,她可以等。
离开温行川时,她已经把话说明白了:她不会嫁给宿敌之子,不管是他的祖父向她下毒这件事,还是她的义父冷元朝从前与温行川的父亲是政敌。
前者,不管她如何讲温行川都以“朕会用余生补偿你”不肯放手,可是后者,当她撕破脸皮谈道“从前是太皇无能夺太子之位,才有我被迫离开知哥哥嫁你,都是你一家害了我”,温行川沉着脸色,让她回锦荷院,二月初一自有宫中黄屋左纛来接她入宫接受册封。
想到这里冷元初捏着绣针的手一停,正红婚服如遍山红一般倾洒垂地。
她应是把话与温行川说明白了,她不会再嫁给温行川,各方面,他都配不上她,而且她也不想如丧家之犬般逃亡到海外,大燕的国境内有生她养她的地方,有知哥哥不能放弃的钱庄,还有她必须查清灭她族门的流寇今在何处,她要一个一个的寻来挨个复仇!所以,她要合法留在大燕,不受任何人支配行迹!
冷元初把绣针戳到婚服的丝绸中,端起那红枣茶大口饮下后,愤愤然将茶杯摔到堂门的门坎前,险些砸到进来为她布置囍纸的叶骏身上。
如今叶骏也聪明了,他不确定准皇后娘娘绣着婚服到底为谁,就不去叨扰皇帝,万一这是娘娘从冷家带来的习俗,她倒是好与陛下解释,到时候挨军杖的可是他。
现在可不比几年前单纯做郡王侍卫,挨板子嘛弟兄几个嘻嘻哈哈过去了,如今他是龙虎卫的首领,再像从前脱裤子挨打,多少有点掉面子。
且佩兰姐姐说这是替皇帝准备的,那就是真相,姐姐从不骗他。
叶骏把被他剪好的红纸放在桌上想,取了扫帚将碎瓷片扫净,随即恭恭敬敬将桌面倒扣的新茶杯取来用热水烫净,为主子倒了杯新茶。
他想问主子佩兰姐姐家在何方好上门提亲,但见一颦一笑皆动魄的女主子此刻心情不畅,熄了叨扰的念头,匆匆贴起囍纸。
他不知,锦荷院外的幽影们快要炸了,也不知这叶骏在院内吃什么干饭,那寄到绍兴的信是一封封的外流,最远一封都已经被驿馆信使带走了!
每封信都写着婚服制作的进度,以及看似劝解那位皇后的面首不要急,实则句句都在催他尽快来江宁府娶她……
他们这帮幽影和叶骏关系不错,也就只有叶骏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是皇帝最机密的暗卫,是以没必要向皇帝参他一本要他挨打,但这信快累一沓了,叶大统领在堂里到底在干什么……
终于等到叶骏搬着梯子出来,在宅门贴囍字时,一个暗哨把他叫出来——
“绍兴那边来信,说冷家乱成一锅粥,三房和大房打了起来,保不齐皇后那位面首又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