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川谈及的是自南诏村落私自贩运剧毒之物的几个人,此事不光关乎他温家在冷元初这边的形象,还牵扯到了太医院。
温行川想到此前做院使的咸敬老爷子有可能卷入其中,眉头紧锁。纵使咸敬不知情,也有渎职之罪,他无法轻飘飘揭过,再让这种类似之事发生。
“都在天牢关押,你去审就是。”温琅只骄傲,不愧是他唯一的儿子,做事条理清晰。
“陛下不必在这已经过去的事情上费神费力了。”冷元初突然一句话,让父子俩俱是一愣。
温行川收回注意力,看向妻子,一时不知她这是何意。
“我不会再因先帝做出的恶行对陛下心有芥蒂。”冷元初双手交叠在身前,向温行川行礼,“事实上人的善恶不能一概而论,我不会再因为祖辈的罪孽而迁怒于后人。”
“你想讲什么?”温行川蹙眉问道。
“臣妾的意思是,臣妾知道陛下是个好人,所以,就算是陛下的祖父对臣妾下毒,臣妾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背弃陛下。”
“你……你在讲什么?”温行川突然意识到冷元初还坚持认定是他祖父下毒,有些火气。
她这番言论又是受何启发?
他无从得知,但他温行川,从来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你自以为是的善解人意,朕不会领情。”
冷元初仰头对上温行川愈发凛冽的视线,蹙紧黛眉,不知如何是好。
她是在疲惫之中讲出这些心里话。
不管是温裕还是冷兴茂对她下瘴毒,她都会困在仇恨与他们子嗣对她的包容与爱,她舍弃不下冷元朝冷元朔,也放不下温行川,当确认自己并非冷血无情之人,可以放弃这些男人对她的爱后,再往后详查的真相只会让她更加痛苦。
她想放弃追溯过去,把眼前的日子过好,在冷元知能接受的情况下,替父向他赎罪。
过度的仇恨使她不堪重负,尤其是今日儿子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更让她彻底明白,活着,不止是为了她自己,还为了孩子。
所以她向温行川剖白,但他看起来很生气,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们别吵,有话慢慢讲。”温琅没想到儿子儿媳日常矛盾这么深,开口调解,“孤听懂儿媳的意思,便是父辈的仇恨不能牵扯到这一辈人,就像孤和婉淑……”
温琅想了想,因瘴毒这件事,儿媳虽是对儿子一肚子的误会,但能这般原谅儿子和温家,已然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该支持儿媳。
没想到冷元初接下来的话让他心里一凉。
“我的父亲杀害了冷元知的父亲,我也是罪人。所以我选择原谅陛下,而不是像他一样,选择放弃我。这是我个人的决定,不牵扯任何情感,是我选择原谅仇敌的后人,不把仇恨延续下去。”
冷元初一口气说完这些,看到温行川的眼睛一点点猩红。
温行川想说什么,终究是一声苦笑代替心中所有的苦涩。
说东说西,就是不肯给他一点时间去验证事实。
她是善良的人,可怜的人,活在自己的思想里不断为所有人找台阶,却不肯多看一眼她的夫君,正在竭尽全力,在这扭曲的浊世里给她寻一处净土。
所有努力被她轻飘飘误解为洗白祖父的罪孽。这种感觉,温行川觉得很难受,也很无力。
“朕今夜不一定能赶回来,如此的话,父亲,你留在府里,或是住宁儿那边,帮儿子看护好她和孩子们。”温行川目光凛过冷元初的面靥,留下这句话走了。
“唉,孩子啊,好人是不应该生在帝王之家的。”温琅望着儿子的背影,叹息道,“想要与命运抗争,多难啊。”
“好人就应该生长在帝王之家,因为恶人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都会有。该担心的,应该是如何防止好人变坏。”冷元初向温琅行礼,抬手示意其坐在抱山堂的主座,再亲自为公公斟茶,而后拿起一本书坐在一旁。
冷元初道:“晚辈担心的,是教育不好两个孩子,若他们不懂善恶,未来掌权后会出大问题。”
温琅点了点头,“你有这个想法甚好,不管如何,留下来好好教育熙安和景程,对了,他们在哪?”
“在午睡呢。”
“睡觉好啊长身体,那孤等等。”温琅打量了一下抱山堂,看到对面用屏风隔断的议事堂内有沙盘,不再打扰冷元初读书,起身去看那沙盘布置的东海布防。
冷元初见状,沉下心来看起这个前朝嘉明太子留下的手记,逐渐沉浸其中,直到翻过一页,掉落一封信,是温珣致林婉淑的绝笔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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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江宁府突然刮起狂风,温行川没急着去天牢,而是先沿着密道,来到璀华阁。
这位暴露马脚的大教场指挥使韩秉,才被叶骏上过重刑,除了头脑必须保持清醒,其他的基本上全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