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敬写下这封信,是想告诉温行川,他的确不知瘴丸毒性之强,但知宫中有异毒,暗自查到最后,发现是温裕和刘妩所为。
「即使旁观,老臣也早就背弃了“医者仁心”这四个字,贱命不死,心里已有负担。然此事太医院一干七十六个太医并不知情,都是老臣一人所为,如今魂归故里,还请陛下网开一面,饶过其他太医,哪怕遣散他们到民间,也好发挥医者余热。」
至于咸家,一共有二十五人在太医院供职。温行川知晓,咸敬这是豁出一条老命,来保整个家族。
回头看了看窗棂倒影出两个女人的身影,温行川压了下唇角。
理想中的友谊到了如今也如放陈的旧米,即使烹饪好也难以下咽。温行川把信还给咸熵,一言不发回到内室。
咸熵仍旧面向抱山堂跪好。在这二十有五的年岁,对君臣关系有了新的认知:今日他若能带着家族活命,日后对皇帝,再没有任何可能意气用事。
内室里,甘棠想帮景程裹好被子捂汗,但她没带养过自己的儿子,这些事情反不如冷元初做得麻利。
“还是我来吧。”冷元初取了沾着凉水的麻巾,亲自为儿子降温。甘棠看着他们母子,心里突然很堵。
咸熵带她来前,反复与她示意,不管如何都要让皇后娘娘肯开口向陛下求情。甘棠知道咸熵现在变了,从不受重视的庶子到扛起家族的希望,他不再是当年那个风发意气的少年郎,每日与她“言论”的,也都是如何谋划生计。
但她今日见了冷元初,仍是情绪汹涌,顾不上身份等级,见面便拥住了她,哭着说道:“当初生儿子时,我听说娘娘您出了事,受惊难产。再往后一看到儿子就会想起那日,心里有了结,这么些年没法亲自养孩子,与咸熵躲到山林里避世。”
冷元初仔细看着甘棠,与十七岁那个天真无邪的甘棠比起来,圆圆的眼泊中多了很多苦涩。
冷元初拉着甘棠到近前坐下,“我回到江宁府后应该早点与你见一面的,不至于拖到今天。”
甘棠苦笑,“娘娘家事为重,民女本也不该搅扰的。”
说罢二人沉默,再之后竟开始话不投机,聊儿女,甘棠讲不出什么,聊往昔,回忆都是琉璃冰碴,谈多了都是自揭伤疤。
冷元初想了想,还是问了甘棠:“咸熵现在能与你讲话了吗?”
甘棠眼眶突然红了起来,摇了摇头,“我有些后悔嫁给一个哑巴了。”
冷元初心里一紧,急忙问道:“咸熵可有纳妾或是包养外室,做对不起你的事?”
甘棠摇了摇头,“我感觉他不懂我,我也不懂他,我瞧他越来越不愿与我沟通,哪怕写在纸上也是潦草几字,我想向他想要什么,他除了沉默就是摇头。”
冷元初眼眸的光闪了一下,说道:“他今日来,是有求陛下。”
甘棠点了点头。
“所求何事?”
“求一条生路。”
冷元初听明白了,在心里叹息后,与甘棠说道:“我尽量劝陛下。”
甘棠想要跪下,冷元初握住她的手,摇头示意不必。
“你为我做件事情吧。”冷元初讲道,“我之前在想,为何酒能留存浓郁的米香,你代我去大板巷张家或是小昉那边问问?能不能像酿酒一样做一些可以留存气味的香氛。”
冷元初想用酒试试留香,但也知自己不会再被温行川允许去市井,现在佩兰也不在身边,就让甘棠替她去做这些事吧。
二人再聊了一会,待温行川进来时,甘棠恰巧讲出“我是羡慕娘娘和陛下还可以交谈,随时随地就能把话讲开。”
温行川听到甘棠所言,心里触动,看向眼中流露着复杂情绪的冷元初。
“日子会好的。”冷元初送别甘棠,没看温行川,坐回床沿照顾儿子。
“蘅蘅。”
“臣妾在的。”
温行川想说什么,但见妻子全神贯注照顾着儿子,只好先坐在妻子身旁为她搭把手。
好在景程用药及时,烧退得快,睡觉也不再惊厥。冷元初怕吵醒儿子没传侍女,亲自端着盆准备去倒水,
被温行川拦住。
“朕欠你一个道歉。”温行川将那盆接过来放到一旁,握住妻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