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沿着官道一路向前,路过小雁塔与靖安司,随后往西边拐去,走进了自己常去的医馆。
她在霖春楼的时候,不小心摔倒,手掌摁在了碎裂的瓷片上,在掌心割了一道极深的口子,好几日都无法好好握笔,到如今还留有淡淡的痕迹。
想着翌日就要离京,便去熟识的医馆复一下诊,顺便带了些路上换的药。
那医馆大夫瞧着四五十岁的年纪,身边带着两位生得一模一样的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极其乖巧,在跑路都歪歪扭扭的年纪,便已经能分辨出晾晒的药材。
平日里,两个女娃娃好得和同一个人似的,但白若松去换药的那日,二人却罕见得争吵了起来。
白若松摊着手臂正让老大夫替自己撒药,两个女娃娃跌跌撞撞跑过来,手中举着草药,嘴里喊着“祖母祖母”,非要让老大夫评判到底是谁分得更准。
老大夫被两个娃娃扯得药粉都倒歪了去,在向白若松告歉之后,便腾出手去一边一个提了起来,放到一边教育去了。
白若松远远望着那两个互相犟得脸红脖子粗,放声大哭,最后却仍然抱回到一起的女娃娃,突然就想起了佘武和佘文。
姐妹二人,血脉相连,却针尖对麦芒。
佘武毕竟是因为自己才被关了禁闭的,白若松内心有深深的愧疚之情,换完药以后便借了老大夫的纸笔,写了一封带着歉意的信件,来到了佘府外。
果不其然,佘府的门吏十分目中无人,根本不肯为白若松通报,白若松便自荷包之中拿出一小块银锭子,连通信件一起塞给了门吏,求她帮忙转交佘武。
在这之后便是长达数月的分巡,后来回到玉京,白若松去了霖春楼见佘武的时候,她已经全然没有那日对着佘文的那种尖锐之感,回归了傻傻憨憨的模样,一张口便是一句“你不是回家探亲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白若松便理所当然地默认她看过那封信。
可实际上,佘武根本没有提过那封信!
何同光在奏折上写道,这封信是被门吏随意弃置了以后,由一位平民百姓拾捡到。这百姓刚巧识字,一看信中内容大惊失色,便辗转送到了刑部。
这样的说法虽然粗糙,但却是十分管用。
她的的确确送出了一封信,无论是医馆的大夫,还是佘府的门吏,都能证明这点。
可没有人,没有任何人打开看过那封信,也就没有任何人可以为白若松证明,她写的内容被人篡改了。
这是佘荣和何同光抓住的白若松的一个痛点,但也同样是她的机会。
白若松自冰冷的青石地板上抬起头来,那双上好的黑色琉璃宝石一般的眼珠子里头迸溅出一点澄亮的光。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道:“臣......”
女帝右手支颐,左手迅速抬起,四指握拳,食指竖起,轻轻摁在了她自己那涂了艳红色唇脂的嘴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白若松剩下的话便说不出口了,她怔愣地看向女帝,旦见她笑道:“今,日朕便教你一课。”
她说:“做事,就是要蛰伏,要隐忍,要一击即中,以绝后患,懂么?”
白若松看着女帝,半晌又将额头重重抵在青石地板上,沉声道:“喏。”
门外的千牛卫听召入内,带走了白若松。
说了这么久的话,御书房冰鉴中的冰又加得如此之足,桌上放着的茶盏中的茶早就已经冰冷,连砚台中浓黑的墨汁都有些凝滞。
徽姮一个眼色下去,就有身着鹅黄褙子的女使上前来,有的更换茶盏,有的俯身捡起地上掉落的奏折。
而她自己则拢起宽袖,往砚台中加了清些许水,又取了墨条,静立在一旁细细开始研墨。
待忙碌的女使们纷纷做完自己的事情,躬身退下后,女帝突然开口道:“徽姮。”
徽姮垂着眼睑应声道:“喏。”
“你说咱们这个探花娘子,能过得了这一关吗?”
徽姮面色不变,柔声道:“圣人恕罪,奴婢不敢妄议。”
女帝好笑地瞥了一眼徽姮:“你还是这么小心。这么多年了,朕什么时候治过你的罪?”
她小幅度地挥了挥手道:“是朕允的,说罢。”
徽姮垂首敛目,小心地遮掩住自己的表情,道:“奴婢认为,探花娘子是个聪明人。”
女帝闻言,会心一笑。
徽姮一向如此,每句话都能准确地踩在女帝的心坎上,令她熨帖无比,这么多年,她都已经习惯了。
“白若松的案卷,寻个何同光不在的时间,直接送到易宁手上去。”女帝强调道,“要小心,不要打了何同光这根草,惊了背后的大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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