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衡之下,江烬梧只能暂时把朝廷动荡的可能放一边,先稳住金州的百姓。
其实即使没有这谣言,金州的百姓也坚持不了太久了,金州每天大批大批的人死去,又一批接一批的人感染,可眼看朝廷的人从三月下旬到了金州,四月过去,到了五月,这鼠疫还没有一点要解决的意思,这惶惶的人心,不是说能压就能压住的,他们都害怕要是这疫病治不了,朝廷最后就真的不管他们死活了。
于是,江烬梧只能让人对外放出他感染了鼠疫的消息。
同一时间,未免上京出乱子,他又让默书手书了两封信,一封是给苏允,简要交代了一下情况,让他镇住朝廷上下,必要时就去永和殿,跪也要把雍武帝跪出来主持大局。另一封则是单独给谢昭野,把他手里东宫的所有人,包括留在上京的一半朱雀卫都交给了他。
谢昭野一定懂他的意思,会好好留在上京,替他稳定局势!
江烬梧住进了隔离的村子后,和其他染病的人同吃同住喝同样的药,极大的安抚了惊慌不定的百姓。
连太子都感染了,难道那些太医还敢不尽心救治?
其实,他的情况不太好。
不止是高烧,他身上的皮肤已经出现了青色的瘀斑,昨日开始就在呕血。
他怕默书太担心,真的不顾自己的安危硬是要闯进来,或是做出什么其他不理智的事,所以就让涂鄢瞒着。
只不过,江烬梧不曾想到,谢昭野会来。
……
月光喷洒而下,他身上还裹着一路奔波的风尘,面沉如水,在望见百步之前的江烬梧时,那双竖着尖冰的眼睛,才有片刻动容。
江烬梧是出来的透气的。他一直昏昏沉沉的,这会刚醒不久,才想着出来走一走。
他以为是病得久了,出现了幻觉。
可,可这些天他刻意忍着,也并未多去想他,怎么会出现幻觉呢?
直到,他眼瞧着那人疾步朝他走来。
“站住!”
他甚至还来不及分辨这究竟是不是幻觉,已经脱口而出。
谢昭野仿佛没听到似的,一步一步走过来。
江烬梧捂住自己的口鼻,不住地后退,眼看谢昭野竟然想越过栅栏外的守卫,他大呵:“站住!拦住他!”
江烬梧蹙着眉心,疑惑又错愕地打量他。竟,真是他。
“谢,昭野?”
谢昭野也在看他。
他瘦了。瘦了很多很多。即便是在昏黄的月色下,也能看出他惨白的脸,没有半分血色。他不爱穿玄色的,不知怎么,却穿了身玄色的广袖,整个人裹在衣袍里,还有些空荡荡的。
江烬梧的身子其实算不得好。
幼时即使被白皇后护着,但仍有好几次没能躲过后宫里的那些暗害。后来,后来他被废,去了三清观奉神,事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一年到头也只是一身朴素的薄薄的灰蓝道袍。
那会,谢昭野刚返京,缠了江烬梧大半年,熟悉他的作息。他每天粗茶淡饭,寒冬腊月也是穿着薄薄的道袍在神殿里一跪就是大半日,病了也不养,谢昭野跟看乐子一样看他跟自我折磨一样找苦头吃。
谢昭野此前觉得,心疼是什么滋味?他这辈子只有让别人挖心挖肺疼到死的份。
可他心疼,心疼得厉害。
江烬梧这人,有五分痛可以忍着说无甚大碍,有十分痛也最多在忍无可忍时流露出三分来。这个闷葫芦,都说他聪明,其实很蠢,连疼都不会喊。
“殿下……”他凝望着江烬梧的身影,低低喊了声,久久说不出话来。
江烬梧此时才真正醒过神,确定这人真的不是自己的幻觉,但确认之后,却更错愕,他含着怒意问:“孤不是给你送了信吗?!”
谢昭野盯着他的模样不放,听到他发火,也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没拆的信封,夹在手间,“殿下是说这个?”
“呵。”他笑,然后就这样当着江烬梧的面,毫不犹豫把信撕了,一抛撕碎的碎纸,“殿下,臣可没看到什么信。”
江烬梧:……
“你!咳咳!咳咳咳——”
他俯下身重重咳了一阵,瞥见谢昭野竟然想闯进来,他一边咳,一边断断续续:“站住!咳,咳咳,谢,咳,谢昭野!你要是敢进来,我,咳咳咳,我会生气,这辈子都不可能消气!”
江烬梧终于压下了喉间的腥甜,和他隔着五十步对望,发青的唇动了动,不知道是生气多还是无奈多,“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