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为什么是我,为什么第一个是我……你杀他们去啊!” “呲。” 刀尖刺入皮肉,发出裂帛般的轻响,头顶一小块皮肤落进了暗卫手指之间。 宣姮惊痛交加,白眼汩汩往上翻起,张大了嘴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暗卫刀尖轻轻一撇,眼看就要鲜血四溅、皮肉分离。 “啪。”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只血手扶上了崖边。 众人惊呼:“主君?!” 暗卫回头,就见蔺青阳血淋淋地翻了上来。 污黑一片的长剑铮然拄下,撑着他单膝点地,缓缓抬起一双近乎失焦的眼睛。 “主君!” 众人纷纷围上前。 探手一扶,惊觉蔺青阳浑身上下,几无好肉,冰寒如霜。 他一手擎剑,另一只手紧攥着半片碎衣袍,是从怪物腹中掏出来的。 找了那么久,只找到她半片衣衫。 “我没有找到她。”蔺青阳薄唇微微开合,眼珠激烈颤动,“怎么会没有找到她。那些,肉,哪一块都,不像她。她怎么会死,祸害遗千年,她不会死。” “主君!主君!” 三名暗卫对视一眼,紧张护住蔺青阳,心痛又心惊。 他的身上不停地往下滴血。 崖底宛如修罗炼狱,受伤无可避免,他只能第一时间动手剜掉伤处血肉,以防感染。 破烂的衣袍粘连在身上,不少地方可见森森白骨。 蔺青阳蹙了蹙眉心,哑声下令:“调天舟过来。” 他还要下去找。 “主君!”暗卫咬牙道,“来不及了,已经过去三日了!” 蔺青阳恍惚不解:“那又怎样。” 暗卫心生不忍,却不得不提醒他:“不死药。” 蔺青阳颤动的眼珠蓦地定住。 三日,早已经过了不死药发作的时辰。 南般若就算没死,也变成了木头样的活死人。看不见,听不见,不知寒暑,不会疼也不会痒。 她将被困在没有五感的身躯中,生不如死,永远永远不得解脱。 “铛啷。” 蔺青阳支撑身躯的长剑脱手坠出。 暗卫急忙搀住他:“主君节哀!您身上担负重任,千万保重自己!” 蔺青阳抬手推开这几人。 “主君!主君!” 蔺青阳挪动伤可见骨的膝盖,趔趄往前走了两步,堪堪站稳。 “没关系的。没关系。”他沾满血污的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般若变成活死人,就不会再挑食,也不会再气我了。没有关系。” 暗卫面面相觑,心中发怵。 “主君……” 蔺青阳闭上眼睛,缓过片刻,睁眼,轻声问左右:“查清楚了吗?” 他的眸中恢复了几分清明——一种危危欲坠的冷静和清明。 这是要杀人了。 暗卫神色微凛,连忙将这三日查问到的细节逐一禀明。 谋划此事的,确实是宣氏兄妹。 起因是宣姮听见宫娥闲聊狗血话本里二选一的情节,心下灵光一闪有了主意,找到宣赫,一拍即合。 来福成了蔺青阳的人,宣赫便找了来喜。 来喜常年被来福压在头上,这次也是想把事情办漂亮,在主子面前长长脸。 他们确实没想伤人,哪知好死不死,队伍里面混进一个居心叵测的陆文,闯下这般大祸。 蔺青阳淡声问:“没有了?就这样?他们这一行人,就这么轻轻松松来到这里,带走了我的人?从头到尾,我竟未收到半点风声?” 他的身躯隐隐有一点晃。 浑身发冷,眼眶好似两个冰洞,不断渗出寒气来,听力也有些失准。 他能看见暗卫的嘴皮在动,却 听不太清楚对方说了什么。 好似他也中了不死药。 “罢了。”蔺青阳轻轻抬起手,“无所谓,把他们全杀光就是了。每一个都杀,就不会有人漏网。” 他很冷静也很平静,令人毛骨悚然。 行出两步,他缓缓转动眼珠,盯住宣姮流血的头皮。 “怎么停了,继续啊。”他说。 暗卫拱手:“是。” 提上刀,逼向宣姮。 宣姮刚逃过一劫,惊魂未定,见其又来,惊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直到此刻,许多平日被蔺青阳温润外表蒙蔽的人,终于亲身体会到什么叫只手遮天,什么叫暴戾恣睢。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出呼吸声。 “住手——” 一片甲胄声铿锵而来。 蔺青阳晃了晃神,眯眸望去。 大步赶来的人,正是炎洲君,南戟河。 南戟河一面出声阻止暴行,一面示意麾下将士摆开阵势,与蔺青阳带上山峰的人马针锋对峙。 蔺青阳喉结上下滚动,定了定神,端端正正长揖而下:“岳父。” 南戟河手握长刀,寒声喝问:“般若何在?!” 蔺青阳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 南戟河定定盯住他,一字一顿说道:“来福公公告诉我,宣氏二人欲对般若不利,我查到宫中有人行迹诡异,即刻追踪而来——” 他转头望向昏迷的宣姮,沉声问,“宣姮在这里,般若呢?她在哪里?” 蔺青阳扯唇:“岳父放心,我定会把般若找回来。” “主君!”有人喊道,“快看!悬崖边上有痕迹!” 碎石、血迹。 南戟河逼问:“般若坠崖了?这底下,全是死瘴。” 蔺青阳薄唇动了动。 此刻解释那是他自己爬上来的痕迹,已经毫无意义。 “是,她坠崖了。我会把她找回来。”他蹙眉,哑声重复,“我会把她找回来。” “唰——!” 一道灰影掠过人群,瞬息之间接近蔺青阳,斜斜抬手,一刀刺出。 蔺青阳眼眶微缩。 垂眸,对上一双燃烧着恨意的眼眸。 “……岳母。” 天枢眸中的血和恨,让蔺青阳晃了晃神。 他只来得及拖动重伤的身躯,略微向旁边侧了一侧,避开致命要害。 “铮——噗刺!” 身躯被刺中,透骨的寒刃距离心脉不过一寸。 天枢眯眸,眸光一凛,便要推刀横切。 “啪。” 蔺青阳抬起手掌握住了刀刃,僵持一瞬,缓缓往外拔出。 他竖起另一只手,制止其他人上前。 “噌。噌。噌。” 刀锋一寸一寸离开他的胸膛,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他的身体竟然没有流出多少血。 “岳母恼我,应该的。”蔺青阳说道,“是我没能看好般若。” 天枢哑声冷笑:“那你就去死!” 四目相对。 蔺青阳瞳孔收缩,眼球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