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炊烟袅袅,凌双的背影在暮色中镀着一层柔光。他多么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没有阴谋,没有杀戮,只有柴米油盐的寻常日子。
凌双看他傻傻地站着,调侃道:“咋了?见到美女厨娘呆住了?”
魏明翰笑了笑,洗了把手来到灶头边,“我来帮你。”他在心中默默叫她一声“娘子”,却不敢喊出来。他帮凌双将袖子挽好,凌双夹了块羊肉放进他嘴里:“今日如何?”
刚上锅的羊肉差不多要把他的口舌烫坏,魏明翰吐也不是吃也不是,凌双看到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咯咯笑,一下子扫到他进门时的低沉之气。
魏明翰乖乖将将刘劲的交代、镇安王的截胡一一道来,说到最后,不由得叹了口气:“此事牵连之广,远超我所料,更麻烦的是,现在敌友未明,不知谁能信任……”
凌双低声道:“起码是有人站在我们这边的,比如赵诚。”
“让赵诚送信给薛罗时,我尚不知豆卢军也牵涉其中。”魏明翰声音发苦,“若薛罗也参与谋反,那封信就是催命符。”
魏明翰之前曾委托赵诚送密信给沙州刺史薛罗,信中如实汇报了林弘彦的可疑行径,如今找到了沙州军渗透伊州和突厥鸣镝的证据,便开始反推牵涉的官员有谁。
薛罗作为沙州刺史,虽然不是直接管辖军队,但这动静不可能不知,想起自己之前多次提出要去伊州查案,薛罗都以沙州军事安全为由让他留下,魏明翰不得不怀疑薛罗可能也参与谋反。
想起赵诚临行前那句“必不辱命”,凌双心下一沉,努力挥掉不好的预感。“与其在这里揣测,还不如做一场戏,”她不慌不忙将菜端上桌,“试试薛罗是人是鬼。”
“如何试?”
“你原定与他在何处接头?”
“城西瓷窑,明日戌时。”魏明翰打好两碗饭,给凌双递上筷子。
凌双捏住筷子转了个圈,“这事交给我。若来的是信使,薛罗便是清白的;若是刺客……那你就在送往洛阳的密信上加上他的名字。”
魏明翰伸手拿走她的筷子,“这事你别掺和,他要是派刺客来,那肯定是要见尸的。”想起之前在烽燧上遇到的三名狼帐武士,魏明翰至今心有余悸。
“放心,我不会亲自动手。我们那里有一种掩眼法的艺术,我会让他们以为——魏大人已经死了。”凌双自信一笑,抢回筷子,“你就等着看戏吧。”
……
……
伊州城西的暮色如血,凌双蹲在废弃瓷窑的屋顶,静静等待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沙州的客人光临她费心布置的舞台。
锦绣台的傀儡戏给了她灵感,她扎了个等身稻草人,套上魏明翰的日常衣服,戴上斗笠遮脸。接着往关节处系上浸油的麻绳。这些绳索穿过屋梁,最终汇聚在她藏身的通风口。
“爱卿请坐。”凌双在屋顶通过绳索操控,让“魏明翰”坐下。
“爱卿来段solo。”凌双咯咯笑,又拉动绳索扯着“魏明翰”乱舞。
等操作熟练,她得意地翻下屋内,检查自己的杰作,忽然发现问题——
“还差最后一笔……来点五毛特技。”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鱼鳔缝制的血囊,塞进假人胸口。“猪血混朱砂,演员准备完毕。”
窑角堆着几个陶罐,她小心地掀开——这是昨日从炼丹道士处“借”来的白磷粉。掺了硫磺的粉末一旦遇热,便会燃起幽绿色冷焰。“气氛组准备完毕。”
魏明翰皱眉,凌双勒令他蹲在瓷窑后窗充当音效组,严格听从她这名导演的指示。魏明翰只瞅着那假人动作怪异,来的是刺客就罢了,要是来的是信使,怕不会认为他中邪了。
戌时将过,凌双在房顶等得不耐烦,夜风又冷又割,手指都冻僵了,人却没到。正准备翻身下来,忽然听见窑外传来靴底碾碎瓷片的声响。
昏沉的月光下,两名黑衣人翻墙入院,远远便见到“魏明翰”背对门坐在窑内,烛火飘忽。
凌双伏在屋顶,指尖无声地摸上暗器。魏明翰藏身窑后暗窗,喉间含着一枚薄铜片——这是军中斥候模仿濒死呻吟的伎俩。
“魏大人?”两个黑影摸到窑口,为首者压低声音,“薛大人已收到密信,派我等护送您回沙州。”
魏明翰用铜片抵着喉咙,让声音听起来嘶哑痛苦:“豆卢军调令密文……是什么?”
沉默。夜风卷着沙粒拍在破窗上,像无数细小的嘲笑。
“哪有什么调令密文,魏大人在伊州多处遇敌,可是伤重糊涂了?”那人向前半步,腰间弯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凌双突然甩出两枚铁蒺藜。
嗖!
暗器钉在刺客脚前半尺,溅起的碎瓷崩到他们脸上。“有埋伏!”
两人暴退,同时张弓搭箭——嗖!嗖!
毒箭离弦的刹那,凌双猛拽绳索。稻草人“魏明翰”踉跄扑到窗前,两支箭全部钉进后背。藏在假人体内的鱼鳔血囊破裂,朱砂混着鸡血喷溅在窗棂上。
“啊!薛罗狗贼——”魏明翰用铜片发出凄厉惨叫,随即戛然而止。
黑夜突然异常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