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知他是寒门出身……”萧窈顿了顿,倒是想起一事,“从前见他字写得好,曾问过一句,听他提过少时曾得一姓士族好心收留,得以习字受教。”
凝神回忆片刻,又道:“我也曾问过是哪姓人家。他却说不算什么有名望的世家大族,后来遭逢变故,我应当不曾听过。”
萧窈那时虽好奇哪户人家这般好,竟还能容许寒门子弟附学,但见管越溪推辞,想着应当是桩伤心事,便没深究下去。
她向谢昭问道:“你如何得知?”
谢昭只道:“那户人家姓白,的确算不得有名望的大族。”
萧窈曾背过士族们的家谱,后来加入崔氏,更是没少与各家往来,却不曾听过有这么一姓。
眯了眯眼,疑惑道:“白家出了什么事?又与崔循有何干系?”
谢昭斟酌片刻,这才又问道:“那公主可知,陆氏那位二爷的伤因何而起?”
“陆简?”萧窈随即变了脸色。
谢昭原还担忧此事悉数从自己这里说出,未必能取信萧窈,而今见此,便知她已有了解。徐徐道:“昔年,陆简往姑苏去时看中了白氏家传那张琴,强行占为己有。”
“白家子弟中有年轻气盛者,咽不下这口气,买凶报复。”
“陆简虽活了下来,却伤了腿,不能行走。”
萧窈只觉胸口像堵了团棉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谢昭垂眼看她,短暂沉默,却还是继续道:“陆家为此震怒,借着彼时一桩牵连甚广的大案,将其折入其中……白家自此零落。”
先前班漪心有不忍,恐萧窈得知实情后难与陆家往来,故而最后还是瞒了下来,不曾彻底摊开来讲。
萧窈因私心,没敢追问那户人家最后如何。
直至眼下被谢昭戳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早在许久前,自己就已经从管越溪那里,得知了结局。
第092章
帝王身体江河日下。
于大多士族而言, 倒犯不上诚惶诚恐,除却得重光帝青眼得以提拔的,无几人为此伤怀。
甚至有为此松了口气的。
毕竟重光帝已不再是当年被迎进建邺时, 那个一无所有的闲王了, 若再由着他做大, 焉知将来自家不会重蹈王氏覆辙?
还是没了好。
如此一来,要考虑的问题便只有, 谁为继任者?
如今便如赌局开场, 又该押宝下注了。
这日, 崔家山房迎来一位格外特殊的客人。柏月奉了茶后, 轻手轻脚退去, 将房门关得严严实实。
轩敞的书房只余两人。
崔循目光扫过白瓷净瓶中供着的红梅, 看向那紫衣郎君:“世子自江夏远道而来, 寒舍蓬荜生辉。”
“经年未见, 长公子风姿依旧。”萧巍打量着他,上前道, “我此番入京,虽是为年节朝见圣上,却也承父王之命带了些薄礼,还望长公子不嫌弃才是。”
说罢,将随身携着的锦盒置于书案之上。
崔循漫不经心打开, 只见其中躺着一对蟒形和田玉带钩, 玉质莹润,做工精良。
便是再怎么珍贵、价值连城的物什, 崔家也不是拿不出来, 只是这其中蕴含的意味,却令他无法佯装不知。
“这是昔年宣帝在时, 所赐予江夏王之物。”崔循不动声色道。
“长公子好眼力。”萧巍抚掌笑道,“父王吩咐我无需多言,只需将此送上,你自然明白他的用意。”
崔循一哂。
昔年小皇帝失足坠马,士族为谁为继任者拉扯过一阵子。
彼时桓大将军因与江夏王交好,又结了姻亲,原是递了消息过来,叫家中力推江夏王继任的。
奈何桓翁他老人家对此并不积极,许是也看不过江夏王喜怒无常、残忍不仁的行事,只意意思思提了两句,便由着崔循牵头定下彼时尚在武陵的重光帝。
江夏王为此意难平许久,年节的例行朝拜总是托病,从不亲至。
如今是得了重光帝病得厉害、年岁不久的消息,这才遣了儿子萧巍前来朝拜,既为探情况,也为如眼下这般,提早铺路。
崔循了然道:“承蒙王爷看重。只是纵有万一,此事也须得世家合议,非我一己之力所能为,恐辜负好意……”
“长公子何必自谦?王氏无用,眼下于崔氏而言,正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时机。”萧巍并没将他的推脱放在心上,力劝道,“那位却还想着扶谢氏与你相争。若事成,父王定有重谢,宿卫军的归属又算得了什么?”
见崔循垂眸不语,萧巍只当是劝说起了效用,又笑道:“我家中有一小妹,年方二八,生得花容月貌、国色无双,父王只觉江夏再无儿郎配得上她,要为她寻一位乘龙快婿。”
“长公子若有意,皆为姻亲,岂不两全其美?”
崔循淡淡看了他一眼:“我家中已有夫人。”
萧巍不以为意道:“若有一日山陵崩,她又算得了什么,便是……”
便是悄无声息除了,只说病故,又有谁会在意?
这样的事情在萧巍看来实在算不得什么,随口就来,只是话说到一半,对上崔循那双幽深的眼,只觉背后隐隐发凉,硬生生止住了。
“八字尚没一撇,何必计较这些?”崔循给他递了个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