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定了亲的消息。 姜稚月唇色颤着发白,紧紧攥住手中的天青色香囊,攥到食指上被扎伤的针眼都开始疼,也只是无声地瞧着他。 泛红的眼眶投向他的目光,似委屈似拷问,又似不甘,汹涌得杂糅在一起,很久很久。 直到最后,又全都如一阵风吹过,渐渐熄灭,归于空阒。 她深吸一口气,垂眸良久,再看向他时神色平靜,再看不到一点当初的炽热。 姜稚月移开視线,看向金座上的男人,竭力稳住了情绪: “父皇莫要为难执玉哥哥……” 少女的声音清淩凌的,带着一丝小女儿对父亲撒娇时的软糯,含笑的語气轻松。 宋砚辞的手不自觉蜷缩了一下,望向殿中站得笔直的小公主,听她一字一句,极慢地嗔笑: “父皇这次可是乱点了鸳鸯谱,其实阿月从始至终,想嫁的人一直都是四皇子宋知凌,我与执玉哥哥……从来都只有兄妹之宜。” 鹹德帝素来喜爱自己这个小女儿。 闻言扬着語调“哦”了一声,半信半疑道: “此话当真?可我怎么听说……” “父皇,流言做不得真。” 姜稚月打断他的话,笑道: “阿月何时骗过您?执玉哥哥,你说呢?方才你说从未对我有过男女之情,可是?” 她像是已经彻底缓过了神,回过头来望着宋砚辞,眼神澄澈问他: “你我十年情谊,从来都只是兄妹,绝无旁的,是也不是?” 大殿门未关,粉衣云鬓的少女站在光里,像是身上披了一层细碎的金,笑靥明媚,灿如春华。 宋砚辞的腮骨几番绷紧,深不见底的眸中墨色剧烈翻涌。 最后,却是全都偃旗息鼓,敛眸别开了視线。 “是——” 男人的声音又沉又哑,声线因隐忍到极致而有一丝颤: “我对你从无男女之情,我们绝无旁的,只是……兄妹。” 他深深看了姜稚月一眼,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被冷漠占据。 姜稚月眼睫颤了两下,重新回头看向鹹德帝,眉眼弯弯地笑道: “父皇您瞧,我没诓您吧。” 说完,小姑娘耸着肩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跪了下来。 她将双手交叠置于身前,额头轻触上去,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道: “恳请父皇下旨,儿臣愿以姜国昭华公主的名义,嫁与宋国四皇子宋知凌为妻,从此结两姓之好,固两国邦交。” “哦?” 皇帝回头看向宋砚辞,“三皇子以为呢?” 宋砚辞的注意力从姜稚月一进来,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 如?您?访?问?的?W?a?n?g?址?F?a?b?u?页?不?是??????u?w?ε?n??????②????﹒???o???则?为?屾?寨?站?点 他很少见她有这般认真的时候。 小公主跪在地上为两国邦交请旨,瘦削的肩膀脊背单薄,似乎风一吹都能将她吹倒似的。 但她依旧姿态从容,不卑不亢。 仿若一夕之间便由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姑娘,成长为了担负家国兴衰的帝姬。 他的胸口像是被什么猛击了一下一般,目光死死落在她跪着的身姿上,搭在膝上的手一点一点攥紧起来。 直到攥得紧到浑身不自觉发抖,喉咙间梗得说不出话来,也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世间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成了黑寂的虚幻,只有小姑娘如一道亮眼的光芒,照进来。 宋砚辞紧咬着牙关,克制到眼底发红。 良久,轮椅上的男人缓慢地垂落視线,喉结几番上下滑动,终是无声扯了扯唇角,喉咙腥甜,嘶哑道: “此为佳话,请陛下玉成。” “阿月先起来吧……难为你有这样的胸怀。”咸德帝語气里似乎也有些感慨。 他扫了宋砚辞一眼,淡淡问: “宋皇派使臣送来的信中说的,是属意你与阿月成婚,朕再问 你一次,你当真是要连自己父皇的皇命也要忤逆,就为了那个医女,执意要娶她为妻?” 咸德帝话音一落,姜稚月也忍不住再度朝宋砚辞看去。 男人的神情同从前一般平静,闻言也不过是眼皮抖了一下,略一颔首: “是。” 这一个字,像是最后被揪断的一根儿稻草,姜稚月的心彻底沉入了湖底。 她没再说什么,安静地站在一旁,视线不再光顾他一眼。 咸德帝沉默了片刻,威仪的嗓音沉了几分,道: “好,既如此,那朕这就派使臣回信宋皇,阿月——” 他看向姜稚月,“待到宋皇首肯,父皇就为你与宋知凌赐婚,届时刚好等你生辰宴过后,你们就可择日成婚。” 姜稚月笼了下身上的披风,吸着泛红的小鼻尖,笑道: “多谢父皇成全。” 咸德帝说完,身子也有些倦了,挥了挥手讓二人退下。 姜稚月在出了乾清殿后,叫住了宋砚辞。 春光正好,小公主踏着阳光姗姗而来。 粉色衣裙勾勒妙曼身姿,乌发如绸缎般泛着光泽,精致的眉梢眼角都染着不少春色。 她一靠近,似乎风里都带了香甜。 宋砚辞坐在轮椅上,静静看着她,“公主何事?” “你说你回来,要看见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我就好好喝药,好好养伤,宋砚辞,我等了你十几日。” 姜稚月从来不是扭捏的性子。 她直直望进他的眼睛里,目光坦率,语气中也并没有怨怼。 宋砚辞却有些狼狈地别开目光,喉结向下滑动,嗓音沙哑: “抱歉,那夜我……” 姜稚月笑了笑,摇头道: “执玉哥哥不必道歉,那夜我重伤,你为了不讓我难过,忍受了我那么多胡言乱语,是我该向你道歉才对……”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他的眼中落满光晕,语气到底没忍住带了丝哽咽: “抱歉啊执玉哥哥,前几次,给你带来困扰了吧……” “从前本就是我一直活在自己侥幸的幻想当中——” 她歪了歪脑袋,洒脱道: “不过幸好没有影响你和姚二姑娘的关系,执玉哥哥,其实你和姚二姑娘很是般配。” 宋砚辞看着她,按在轮椅上僵直苍白的手指一点点收紧,半晌,低低道: “多谢。” 小姑娘摇头,语气清脆: “再过一阵,我是不是就不该叫你执玉哥哥,而是要叫你大伯哥,或者跟云笙一起唤你兄长了?” 不知为何,那夜她小腹微微隆起的那个梦,突然闯进了宋砚辞脑海。 他瞳孔骤缩,呼吸也跟着沉重起来。 在她奇怪看过来的一刹那,宋砚辞狼狈避开她的视线,忍着喉间腥甜,嗓音沙哑: “还未恭喜公主和云笙。” 姜稚月神情一顿,继而眉眼粲然,洒脱笑着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