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宁洵第一次听梁嘉木提起他的身世,不由的把悲伤都暂时搁置了,竖起耳朵认真听他讲。
“小时候,爷爷和我说,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这个手艺传承下去。”
梁嘉木别过头去不再看他,而是把目光随意的落在了面前的茶几上,“可后来我长大了,读了书,觉得传承下去还不够,还要让更多人知道。”
说到这儿,他轻轻勾了下嘴角。暖黄色的灯光柔和了他锋利的侧脸轮廓,他长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片暗影。
他的声音又沉又缓,伴着雨声时远时近,像是雪花轻轻落在大地上,又像刻刀慢慢划过木头。
“所以我拼命地学习,终于走出了县城,考到了北京。我知道,到如今我还是不能改变什么,但是宁洵,”他转过头去,看着宁洵,狭长而微微上挑的眼睛里,是一双漆黑的瞳仁,“追求梦想一点儿也不傻。”
宁洵也看着他,透过那双深邃的眼睛,他看到了梁嘉木从山西小县城一路走到北京的艰辛,而更多的,是对不公命运的反抗。
那些不安的、迷茫的,在这一刻,似乎都随着瓢泼大雨落下,最后悄无声息的融进了泥土里。
“梁嘉木,我……”宁洵刚想再说点什么,却被自己肚子的叫声打断了。
梁嘉木笑了。
他看着宁洵的发顶,鬼使神差的伸出手。但犹豫了一秒,最后还是把手放在了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我去给你煮碗面。”
梁嘉木在厨房忙活了一会儿,端着煮好的面回到客厅时,宁洵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身上披着梁嘉木的外套,鼻尖很红,脸颊上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泪痕。
这房子年久失修,说四面漏风也不为过,在这儿睡上一夜,明天他怕是要病的起不来床。
梁嘉木把碗放下,走到他身边,轻声喊他:“宁洵,醒醒,去屋里睡。”
宁洵似乎很冷,把衣服严严实实的盖在身上,可还觉得不够似的。感受到身边唯一的热源,他情不自禁的靠过去,蹭了蹭梁嘉木的手心。
梁嘉木一惊,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眼前这人紧皱着眉头,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也格外重。
梁嘉木这才意识到不对。
“宁洵,宁洵。”他又叫了两声,紧接着便把手背贴到了宁洵的额头上。
烫的厉害。
梁嘉木凑近一些,伸手拍了拍宁洵的脸,动作轻而缓,语气也很温和,“宁洵,你发烧了,起来,咱们去医院。”
宁洵从噩梦中醒来,看到梁嘉木的脸在他眼前无限放大。
“嗯……”他还有点发蒙,“我怎么睡着了?几点了?”
“嘶——”一动就浑身疼。
“你发烧了,”梁嘉木耐心的和他解释,“我这儿没有药,咱们去医院。”
宁洵入睡的姿势太别扭,他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快断了,加上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的,一醒来就头痛欲裂。此刻他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总之梁嘉木说什么他都说“好”。
第19章
从家里到小区门口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宁洵这会儿烧的头重脚轻的,走两步就随时要倒下一样,梁嘉木就让他在家里等着,自己先去大门口打车。
来回折腾了四十分钟,梁嘉木才终于半扶半抱着把宁洵弄到了医院。
这人刚输上液就倒头睡着了,梁嘉木支着脑袋坐在病床旁边,感觉眼皮很沉,但竟然一丝睡意也没有。
借着窗外的月光,他忍不住去看宁洵的脸。
宁洵的睫毛很长很翘,让梁嘉木想起爷爷夏天用来扇风的蒲扇,山西的夏天又晒又热,可蒲扇扇出来的风却格外凉快。
他的鼻梁很挺,比自己家乡的巍峨高山还要挺拔。他的嘴唇……很薄,唇角微微上扬,梁嘉木想象不出来它像什么,只是觉得很好看,大概是世界上最好的木雕师傅精心雕刻出来的。
他盯着宁洵的嘴巴看得出神,连宁洵醒了都不知道。
“梁嘉木,”宁洵小声喊他,嗓音沙哑,“我有点儿渴……”
他的声音在黑夜里骤然响起,梁嘉木猛然回神,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有些心虚的问:“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宁洵拉了拉他的衣袖,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努力发出声音:“想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