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啊,陛下重武也重文,前几日打猎你们占尽风头,怎不让我们也热闹热闹?”
“往年三月春京中怀兰亭诗会,盛况大家有目共睹。”另一年轻人附和,斜眼瞥见几位模样娇媚的女官正笑盈盈地瞧着自己,脸一热,顿时更起劲了,“今年春暖,此为祥瑞之兆,太子殿下又亲临秦灵峰,在下提议,以春字为飞花令给殿下助兴。”
转眼向太子拱手作揖,“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太子缓缓抬起眼,不见任何情绪,轻笑说:“多谢抬爱,本王未出宫已久,不知兴诗赋词规矩,不如有意者去殿后露台,可见奇山风光,诸位也可尽兴。”
“好,就这么办!”说话人得意忘形,招呼着向殿外走。
殿后的露台空间只能容纳十余人,老臣和武将没有兴趣纷纷告退,一众年轻人调笑着姑娘们,各个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只有颜纪桥和夏衍两人默默对视一眼。
高架的露台苍穹为顶,阴山半角,高耸入云的山峰,燕雀翔飞,磅礴的气势,扣人心弦。
太子咳嗽了声对众人道:“诸位,赋诗难免单调,听闻夏将军令弟擅焚香,不知可否请他来焚上一木,即可熏雅氛围,也可醒酒。”
“殿下都开口了,我们怎好意思推辞。”
“就是啊,焚香、品茗,若是有花,四雅齐聚,眼下茶水都有了,香怎能缺?”
“夏望舒,请吧。”太子眼神复杂地打量了他一番,身侧夏衍冲他点了点头。
邱茗缓步走上露台,正襟跪坐下,欠身行礼。
“多谢殿下,在下献丑了。”
素雅的衣衫翩然飘落,如游离在山下的倩影。
一喝酒的人噗嗤一声酒水呛了出来,双颊涨红,瞪大眼盯了片刻,“夏将军,没听说你有个妹妹啊?”
“怕是喝多了,醉的吧!别又像昨天那样想拉人姑娘的手,丢人现眼,哈哈哈。”
“眼瞎,那是人堂弟!”
一众起哄人笑得开怀,邱茗面不改色,倒是夏衍无声无息捏住剑柄,脸色极为难看。
宣纸铺开,台下人有的酒酿不离口,越喝越醉,豪情挥笔,有的紧咬笔杆苦思冥想,再三斟酌后写下两字。
台上,邱茗从容地的铺开布垫,铜制的香筷、灰压、香勺、香铲、羽扫等依次整齐摆开。香炉中白色的香灰搅散后轻轻按压平整,卷云形的香篆拓下,香勺盛满沉香木撒下,褐色的碎末尽数填满纹路。
太子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的动作,轻挥手,遣散了身边人。夏衍并不放心,可见邱茗的眼神,只得遵命离开。
“你是阿衍的堂弟?”
“殿下以为呢?”邱茗没抬头,香铲敲打柄篆,叮当的声音回响。
“阿衍自小跟在我身边,除了位远方表叔,不曾听闻他还有在世的亲人。”太子目光迟疑,抬手倒了茶递过去。
“殿下对他视如己出,不是亲人可比拟的。”邱茗未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季常林那孩子不会说假话,但是夏公子,你我第一次见面,难道有什么话不便直言吗?”
“殿下多虑,只是夏将军于我有恩,我们私下结为兄弟,碍于在下位卑,便未和殿下提过。”
“是吗?”太子眉梢一跳,看着香炉中祥云翻飞的图案定型,一支线香星火引燃,青烟幽幽,冷笑一声,“敢问夏公子,手腕上为何缠绷带?是想掩藏什么痕迹吗?”
邱茗顿了顿,起香瞬间手腕上一阵刺痛,抿了唇笑道:“不过是从前旧伤,疤痕可怖,亮出来不好看,心想眼见不悦,于是缠上了绷带而已,殿下不也一样吗?”
一丈之隔的距离,他清楚地看到太子掌中隐约显现的老茧,那是常年策马握剑留下的。
谁还记得,太子魏亓,多少年前也曾是堰塞边境鲜衣怒马的少年。
透过镜片,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久别沙场,一些旧痕,殿下也不想留下的吧。”
太子长叹一声,闭上眼,“沙场早与我无关了,本王现在东宫废人一个,还谈什么家国,不过这只眼睛和打仗没有关系。”
说着,修长的手指轻敲镜片,“是阿贤小时候不小心拿玉坠砸的,视力有损,不得不戴。”
“韶华殿下也是关心殿下的,不然也不会如此忧心殿下安危。”
“阿贤提过你,”太子揉过太阳穴,眉头紧蹙,“但殊不知,副史大人如此大费周章,是否又想参我对朝不忠,再我关十年半载?”
线香燃烧的末端被死死掐灭在指尖,灼烧的剧痛刺入肉中,邱茗眸色幽深,挂在唇边笑意未减。
“不曾轻言,只请殿下相信,在下此番冒然前来,不会做对殿下不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