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行书院的人如今只手遮天,敢命令本王动兵,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又想施加无名罪状?”
“殿下贵为储君,不会有人敢妄加揣测,”邱茗讲句话都费劲,咳嗽了两声,“夏衍被敌军围困已有三日,李将军被另一方敌军牵制,短日内无法支援,只有您出手搭救名正言顺……”
“副史大人是在求我?”太子挑眉,“内卫有脸求东宫?夏衍是我带大的,你这类无关人等,想以什么身份?为友还是为妻?”
说话人冷眼打量了他一番,咬牙怒斥,“你太自以为是了!”
最犀利的字眼戳中痛处,邱茗喉咙梗塞,鼻头一酸,嗓音有些抖。
“非友亦非妻,只是殿下,难道您忍心看夏衍落入窘境置之不理?朝中兵力凋敝,只要殿下肯出兵前往,他一定有救,若到时皇帝问责,行书院会力保殿下无恙。”
“住口!本王凭什么相信行书院!”
“殿下!”
面对人的愤怒,邱茗说不出的难过,他知道太子不待见他,可仍然不愿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无任何反驳的意思,他定了神,屈下膝弯,攥着胸口重重跪在人面前。
单薄的衣衫随风凌乱,长街无尽头,他微弱的喘息淹没在风里。
“求您了……您也曾为一方将帅,见过北境战场凶险,不谈功勋正道,但论手足之情,您真的,真的不想管夏衍?”
“边塞三州自有兵部安排,本王不想卷入事端,”太子握紧双拳,见行书院内卫居然为了求他下跪,不由得吃了一惊,眼神闪避,“不是我不想救他,前方有李将军守卫,会找到他们的,副史大人不必插手份外事。”
“李将军已历经多次交战,又有什么余力去找他!”邱茗再也按耐不住情绪,手指陷进肉中,“兖州边境因俊阳侯叛变兵力折损,能驻守的人不是战死就是派往前线,殿下,义父救命之恩,夏帅唯一的骨肉,你怎能说弃就弃!”
“闭嘴!本王是大宋太子,没认过什么义父!”
太子瞳孔振动,他没想到行书院的人竟追查到如此地步。
“没有雁军何来大宋,没有夏帅何来你坐稳江山!先帝送你们入营历练,关外围猎险些被戎狄掳走,是夏帅不顾性命安危将你们救出,你和沛王蒙恩于他,如今他后人受难,为何行背信弃义之事!”
“大胆!提前朝旧事,你身为行书院副史是何居心!”
太子大怒,那段尘封的过往不能被任何人知晓,正欲挥手下令发落,突然邱茗剧烈咳嗽起来,整个身体缩了下去,再抬起脸时嘴角挂了血丝。
双眸泄了气般失了狠厉,取而代之悲伤、难过,以及那卑微至极的哀求。
“殿下,求您了……只要您救他,我任你处置……”
太子的手骤然顿住,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咬了牙,沉声道:“本王失势,无力相助,你去找旁人吧。”
“殿下……殿下!”
邱茗想喊住人,可胸膛疼痛再次发作,上身直不起来,双腿失去知觉。
求也求了,命也不要了,可对方没有任何动摇。
千里外的人可能流尽了血,冻碎了骨,可能倒在大漠里无人问津。
须臾间夏衍离开的场景浮现,高大的背影和父亲的影像重叠,他想拉住对方的手,央求对方不要走,可风雪中空浮泡沫后什也留不住。
甩下一席话语后匆匆离开,太子烦闷又焦躁,跟在身边掌灯的太监低着头不吱声。
“阗英,你说,本王是不是太过无情了。”
“殿下何出伤感之语,”太监李阗英弯眉浅笑,“副史大人救人心切,殿下何尝不是,只是他到底为东宫外人,不了解您的不易。”
“世道艰险,谁还有容易的时候。”
太子余光看向门外的人,蜷缩在风中瑟瑟发抖,捂住嘴气喘不止,莫名心头一抽,很多年前的他也为了某人在母亲面前长跪不起。
娘,魏幽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被发配到秧州四年之久的沛王公然起兵造反,那年上阳宫外大雪纷飞,一声又一声绝望呼喊,站在殿中的女子华丽的锦缎后金凤腾云,火焰般的尾羽拖在地上,背对他,再也没有回头。
无奈叹了口气。
“一会还不走,你就送他回去吧,若跪坏了身子,阿衍那小子知道肯定和我闹。”
“是殿下。”太监躬身应下。
东宫外的景色他看了许久,花开花落,人聚人散,香艳妖娆的女子,谦卑恭敬的老臣,颐指气使的内卫,身着铠甲的禁军,还有一个再也不会踏入殿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