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戎狄舞弄神乎其神的东西只是心里上施压,叠加连绵白雪覆盖的地势确实容易形成优势,难怪夏衍他们会吃亏。
“知道装神弄鬼的技法还中招,容风,信不信竹石哥哥把你放火盆上烤,让你涨涨教训?”
闯入帐中的人毫不避讳,环视一圈乐道:“人挺齐嘛。”
适才正儿八经的少年噌一声蹦得老高,瘸了条腿架胳膊防御,姿势甚是滑稽,竹简之见状笑得更大声了。
“想比划?来!竹石哥哥难得有机会打赢你,上吧。”
趁人之危欺人太甚,竹简之脸皮城墙一样厚,正当容风打算动真格,邱茗一指不轻不重戳中少年背上的痛穴,气势汹汹的人瞬间泄了气,屁股啪一下坐回椅子。
“他有伤,你别逗他。”
“哎呀呀,有副史大人发话,在下都不好意思赢了。”
说话人步履轻盈,吧唧一下绿油的竹叶插在了少年头上,像种花,而后调转矛头直指半蹲在床边的小孩。
“这位小朋友,皮要给你搓烂了,如果闲得慌,外面几百人的碗等人刷,去不去?”
“不去!谁想给你刷盘子!”冉芷气得挥拳头示威,“公子身上灰尘多,就是要擦干净!”
竹简之懒得计较,熟练地牵过邱茗的手腕探了探,装宋子期的模样“捋胡子”点头。
“不错,还能活几年。”
“别学连尘讲话,”邱茗抽回手问,“颜纪桥那边情形如何?小可汗再打过来,我们得有准备。”
“少操点心吧,别给宋大夫气出毛病,”竹简之抢走容风的茶杯,一杯姜茶全倒进嗓子眼,“守宜县城西,只给他一半人马能耗五天,公子哥是个将才,留在京城长膘可惜了,真想给他收编到雁军,这小子为官门道学一半,太随性情,以后当官也只会办得罪人的事。”
不可否认,颜纪桥没夏衍狂,大体懂分寸、明事理,有时候能拉着,但年轻人一腔热血上头,仁义道德读多了一股子莽劲儿也头铁。
“十三还睡着?”
“嗯。”
邱茗看了眼床上人,伤太重了,腹部刀口深可见骨,估计动了元气,需要调养几日。
此番来北地他走得急,没带太多香料,只得点了常用的檀香木安神宁气,希望夏衍睡得舒服点。
与他成日忧心忡忡截然相反,自从雁军少子被找到后,竹简之拎回两坛好酒,差点敲锣打鼓庆贺,似乎只要人活的,管他缺胳膊少腿。对邱茗更是喊得一次比一次亲,喝多了和人谈起入籍的事。说,反正他举目无双亲,目测也无子嗣,不如跟了夏家,世后清明寒食有一祭,岂不美哉。
邱茗自然不会听信胡言乱语,然而这话传到宋子期那里,太医郎以为自家小师弟真要被野男人拐跑了,险些抄刀子找竹简之算账。
两人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夏衍躺床上一动不动,平日不安分的人安静下来很是奇怪,这一日日睡着,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喂,我说,你也别干坐着,和他讲讲话,聊点他喜欢的,指不定一会就做起来了。”
“.…..”
“啊,忘了,副史大人惜字如金,不爱讲话,”竹简之眼珠子一转,凑人耳边小声说,“不如,弟妹你考虑来个牡丹花下?尤红殢翠醉生享贪欢,你辛苦多蹭几下,这小子肯定有反应。”
说着并拢手指打了个起立的手势。
什么乱七八糟的!
邱茗耳根烫红,身子挪老远,竹简之笑得更开心了,招呼另外两人道。
“走啦小兔崽子们!别打扰你们主子休息。”
容风未除警惕,正琢磨着怎么用胳膊上的木板给人一大逼斗,冉芷被拦腰抱住,一双小腿蹬得飞快。
“我不走!公子需要我!”
“是是是,公子需要你,”竹简之插科打诨信手拈来,“需要你暂且回避一下,听话,等小常安回来,哥哥带你们买糖吃,宜县的糖没吃过吧,吃完包你们蛀牙。”
闹哄哄的人离开,邱茗一人愣了片刻,竹简之的话让他心跳加速,红艳的颜色从耳朵蔓延至脖子。
不可否认,空等一个多月,他确实想夏衍了,想拥抱,想慰藉,自然也想花前月下的缠绵,可目下战火未定,夏衍重伤在身,哪有闲情容得下他们考虑巫山之会。
半响,回过味的人闷声趴回床头,揉搓夏衍的衣袖,脸埋入脖颈,闭上眼,将记忆里过于香艳的场景抛于脑后。
账外风声阵阵振动烛火,账内碳炉照得昏黄温暖。
梦很深。
一片混沌中,邱茗站在原地出神。
视线渐渐清晰,四周洁白,寒风刺骨,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通红僵硬、皲裂生出细纹,眼前破碎的棺椁,一条斑驳的血路延伸至脚边。
又是乱葬岗。
不要,这不是真的……
干枯的手臂、带皮肉的手指、滚落的头颅,亲人的遗骨散落开来,他惊慌失措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双腿颤抖,爬起身逃离。
断了一半的墓碑被甩在身后,可不久又出现。
一次.
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