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天胡说,”沈畔不满道,“老爷让我们去神都,为何半路找淮州的地方官?”
“远水救不了近火,如果上京不能及时增兵,靠淮州的驻军也能帮老爷抵抗一阵,况且,秧州沛王造反,起兵不过数日,准备仓促,他们不会存精力持久作战。”
“歇着吧,”沈畔最不喜欢对方说教,摆了摆手,“早和你讲,随处找个驿馆安顿,去送唐报,我一个人就行。”
“别开玩笑,”沈繁的表情严肃起来,“你也看见了,有人不想江州被困的消息传出去才对我们围追堵截,你一个人前往太危险,我不能保护你的安全。”
“我不是小孩,用不着你保护。”
“沈畔。”
面有愠色的少年不情愿转过身,沈繁缓步上前,不轻不重敲了人额头。
“说过多少次,别急功近利,老爷担心才派我们出来,江陵战火未停,我不知道老爷能撑多久。”
欲想争辩的人垂落双眸,不知在想什么,闷声不回。
“好了,塘报给我。”
“有什么稀罕的,我一个人能去……”
沈畔嘟囔着,递出卷轴时夹缝中掉出一支干枯的蒲公英,不由一愣,他知道兄长的习惯,外出在外通常会备地图、伤药或应急物件,这类极易碎的绿植非常少见。
“你贴身带的什么东西?”
“没什么。”
沈繁捂着伤口艰难蹲下拾起,蒲公英的叶片极薄,夜里雪色反光,穿过半透明的枝叶,纤细的绒毛抖落,抚过血脉蔓延的纹理,笑了笑。
“他喜欢拿花花草草当书签,我还他的书,不小心忘了这玩意。”
沈畔心下自然知晓许家先生姓甚名谁,哼了声不想再问。
正如沈繁预料的,山后方层层荒草覆盖下有条不起眼的小径。
“看,听我的没错吧,”沈繁兴致勃勃向人夸耀,指向远处点点灯火,“那里便能进城,再坚持一下。”
“你选的路真不好走。”
抱怨的人摘去粘在衣服上的枝干,顺手势望去,还有几里的路,转眼瞥见沈繁胡乱捆绑的手臂鲜血侵染了大片衣布,莫名其妙心一抽,喉咙作梗,烦躁地甩了甩头。
“哥,到了城里,你休息吧,刺史大人我去带话。”
“你没问题吗?”
沈繁表示怀疑,自己的弟弟自小不爱吭声,其实有主意得很,每次外出回到府上,大小姐、二小姐兴冲冲围上来时,只有沈畔远远躲在一边,不说话、不和他打招呼,偶尔逗两句,耳根子就红了。
这次追来他也感到意外,想来近日很少和沈畔说上话,而且这小子武功颇有长进,几番央求后,便不再反对,路上有个照应也好。
“刺史大人未必全信,你别心急,照事实陈述,有老爷的手信,他一定会相助。”
“知道了。”当弟弟的自然十分清楚,可架不住哥哥再三叮嘱,“我又不削他,你怕什么。”
沈繁听闻哈哈大笑,说小时候没少见他因为分栗子酥的事闹脾气。
“沈畔,还记得爹吗?”
沈畔心一沉,抗拒又无所适从,闷声发作,小声赌气说:“忘了。”
“别犟,你记得,”沈繁望向北方,明亮的星辰排布出漏勺的形状,曾经次孤独的旅程中,他无数次看向耀眼的北辰星,“自从被老爷从江州救出来,好多年没回去了……”
“青林县的梅花最好看,算算时日,腊月梅该开了,这次回来,和老爷说一声,我们一起回家吧。”
沈畔没有答,在他心里,那个被先帝下旨满门抄斩、十岁以下男丁贱卖为奴的家,早不存在了。
说话人笑得轻松,伸手摸过对方的头发,像极了小时候跟在屁股后摔倒的小不点,不哭不闹硬等着他来哄。
也许弟弟因出身被父亲苛待,导致他心里时刻有根刺,但沈繁始终认为,这孩子坏不到哪去。
突然间,风的方向变了,沉重的兵器声越来越近,半山腰的两人看见燃烧的火把。
嗖一下,利箭呼啸而来,沈繁眼疾手快伤了的胳膊一把拉下对方衣领,躬身倒地的人借力弹起。
“哥,他们追来了。”
“快走……”
沈繁深知不能耽搁,可跳下枯草堆的刹那,他没有抓住弟弟的手。
小径坡度极大,上下落差数丈之多,率先抵达山脚的他没看见沈畔。
星星升起又落下,万般焦急的沈繁没有找到人。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整整一夜未见到兄弟的他,无奈只能先以塘报为重,江州的军情不能有分毫差池。
即将走出山林,眼前依旧白茫茫一片。
忽然,熟悉的影子晃过,颤巍巍站直身体,沈繁一愣,紧接着急不可耐奔上前。
“沈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