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没事的,别怕。”
“我没怕……”他攥紧对方衣襟,埋下脸,眼眶发涩,声线颤抖,他是内卫,是江州刺史的儿子,血海深仇背在身上,他怎么会怕。不过牢狱之灾,割肉之痛,不过得知害他全家的竟自己最亲的人。
不过如此。
“是,副史大人没什么怕的。”
夏衍感到有湿热的液体划过胸前,小心抹了眼角亲吻。
“你做得很好了。”
夜下泪掉落得无声无息,他忘了自己哭了多久,多久也不会承认,不知不觉睡着了,一场安稳,淹没在雪后。
接连几日,夏衍时时刻刻陪在身边,邱茗有伤不能动,否则伤及筋骨就有大麻烦,于是少将军揽下所有事务,清洗、擦拭,抱起来吃饭、喂药,竹简之想搭把手都不让,碰见常安想帮忙,叼竹叶的人惺惺给小孩牵到一边。
“这养人如养花,你家少君金贵着呢,把药煎好,其他事别管了。”
“哦,”常安知道不方便进屋,忍不住担心问,“黑煤球老在里面,没事吗?”
“能有啥事?”竹简之笑,“那小子捧手里都舍不得,生怕把哪片叶子碰掉。”
“可是,他每次待久了,少君都腰疼。”
小孩十五六的年岁不识巫山楚雨、风情月意,天真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人,后者咳嗽了声,闭眼道。
“放心,他还没那么畜生。”
此时此刻,推门进屋的人打了喷嚏,搓了鼻子,邱茗还没醒。
“月落,起来了,早饭没吃,午饭也想睡过去?”
“我不饿……”邱茗背去脸闷哼,“常安把粥熬得好稠……连尘老放药进去……”
“好好好,依副史大人命令,今天的粥绝对兑水,”夏衍半拖半抱给人扶起靠上床头,有意多垫了个枕头,“喝粥不吃米,我倒是头一次见。”
邱茗这个习惯夏衍早发现了,上到太医署的大夫,下到街头巷尾的郎中,都嘱咐过身体欠佳的人喝粥易消化,混了各式药材也起保养的功效。
哪知谁能料到这是个不喜欢吃粥的主儿,除此之外只有羹汤可接受。有时夏衍细想来也对,邱茗到底是南方人,来北方这么些年,可能不习惯吧。
可惜医嘱难违,只能许诺吃完今天,明日就让常安换煮汤。
“嘶。”
邱茗被架胳膊抱起来时疼得喊了声,养了几日伤口好了大半,但稍有动作,身体各部位里存留的无数根针依旧隐隐作痛。
“抱歉,弄疼了?”
“没事,我也不能一直这么躺着。”
浅尝一口,确实比昨天稀了些,或者说,盛粥的人撇开米粒专舀汤,笑问:“北地战事,你们摆平了?”
“当然,”夏衍笑得得意,“小爷出马,岂有败仗,占了三县就不知天高地厚。”
“神都的消息呢?”
“还想着呢?陛下已派兵讨伐,那点人马不足为惧,你传讯快,他们没得逞。”
原来皇帝还是动兵了,邱茗吃了饭没尝到味,垂下双眸,看来没有外敌入侵的危险了,不过暗自和王泯私联的内奸,他必须留意。
“行了,”夏衍放碗筷点了他的额头,“安心睡你的,朝廷有颜子桓盯着,他爹大理寺卿御前能说上几句话,兖北战事应会很快结束,小可汗退回北地,明年下雪前估计不敢南下。”
正聊着,屋门口出现了个身影,冉芷犹豫地站在屋外,搓揉衣角,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
“怎么了?”夏衍并未忘记那晚小孩的一时冲动,微冷了脸,“有话进来说。”
“我……有东西想还给副史大人。”
嗯?邱茗探起身,唤人进来。比起以往的敌意,更多的觉得这孩子痴心,痴心到可怜。
“我几日前捡到的,应是副史大人的,一直没机会还给您,”一席话讲得磕绊,踌躇之后才开口,“以为您不想见我……”
“怎么会,”邱茗笑了笑,“是什么东西?”
冉芷摊开手掌,掌心露出精致的小匣,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银色的刀片。
是他的断血刃。
可能余下的被这孩子捡回来了。
看到刺入眼的冷光,夏衍面色如冰,厉声制止,“冉芷,下去。”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他清楚感受到邱茗肩膀细碎的颤栗。
断血刃……
一刀一刀打入身体,割开皮肉,挑断经脉,每一寸都让他痛不欲生。刻骨铭心的疼深入骨髓,如蚁虫在血管里啃食,所有的折磨与不堪洪水般袭来,让他不知所措。
“公子?我做错什么了?”小孩委屈着,更上前一步,“这是副史大人的东西,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