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节庆,簋市横竖四条街灯火通明,朝廷破例取消宵禁,商贩竞相出摊,他和羽林军的弟兄们一晚上能喝完了几坛忘今醉,好不快活,居然真的有人喜欢在热闹的时候甘愿呆家里?
心下猜测,可能常安发现主子一去人多的地方便感到不适,而且邱茗不能着凉,便不嚷嚷要看花灯,懂事地说自己也不去了。
“这等事不叫我怎么好玩,小爷箭术冠绝神都,等我给你邀新年好彩头。”
“和江州差不多,大同小异,你去射箭,不纯欺负人吗?”
“何必让着他们,”夏衍拍了他的脸,“除了副史大人,我谁也不让,让他们干瞪眼去吧。”
“又乱说。”
邱茗睡意早扰没了,红了耳根,一把被子蒙过头。
“得,属下言语轻浮,妄大人赎罪,”夏衍轻车熟路把人捞回,抱在怀里不放,“给我说说,江州灯会是什么样的?”
“你明明知道还问我……”
“不。”嘴唇碰上了扇动的睫毛,展翅的蝴蝶顿了顿。
“我想听你说。”
“我说也讲不出新意。”手指绕了对方的发丝在胸前打圈,邱茗凑近了些。
江州的灯会?
暖风吹来,唤起沉默很久的记忆。
他其实不记得了,印象里,夜色沉眠,灞桥初醒,波纹荡漾的淮淩河水里灯火辉映,如星辰般绚烂,靓丽的女子,俊俏的书生,川流不息的人群,从身旁匆匆闪过,头顶五彩斑斓的灯展下垂落万条丝带,欢声笑语间提笔落字,这就是江州的上元节。
“夜放花千树,星下如雨,走马灯过目,猜谜,放花灯,你小时候那么闹腾,肯定玩过。”
“听说江州冬日有花?”
“有啊。”
邱茗长叹了口气,温意连绵,回忆起了更多往事。
“江南冬暖,偶尔有节气未到惊蛰便有花开,不是寒梅,天地一脚山花灿漫,不是每个人有机会见的……”
“是吗?”夏衍低头闻了闻,“你带我去看看?”
“好,离开那么久,我也想看。”
我带你去看花。
万亩桃林,满街海棠。
江州的花。
[1]原型簋街(“鬼街”)北京东城区的夜市
第93章
捷报比想象中来的早, 不出半月,大宋军队接连收回北地数个郡县,戎狄其残兵落尽数折回兖北。李靖杰率领的大部队重新筑起防线, 雁门关上旗帜飘扬, 廖廖硝烟零星散布,雪落后, 天地看不清边际。
一众人转移至荆安, 比起边境的宜县, 这里更适合邱茗养病。
打了胜仗,前来庆功的人不少,战俘清算、缴获物资清点, 战后的少将军并不清闲。夏衍出去的日子便把戕乌留下,黑黝黝的鸟大部分时间很安静, 站桌上心安理得地享用成堆的小米和坚果,没两天就圆了一圈。
暮色降下, 外面亮起灯火,戕乌一马当先冲向云霄,在雾蒙蒙的光晕里, 兴奋地绕了两圈, 忽而一惊,快速飞回地面,停在一盏花灯下, 焦急地盯着一人。
“我没事,”邱茗扶墙壁喘了会, 笑得无奈,伸手把炸起的羽毛顺了回去,“只是有点累了。”
小家伙不信, 扑动翅膀呱呱喊了两嗓子。
“月落,感觉怎么样?还能走吗?”姗姗来迟的少将军一把搀住胳膊,“才下床没几天,不舒服就说,别自己硬撑。”
“好。”
一贴夏衍,邱茗不自觉往对方身上靠。
他能下床有段时间了。想来被允许活动的第一日,邱茗坐床边犹豫了很久,撑床杆站起身,瞬间细碎的痛感密密麻麻扎满全身,一步一痛,好容易捱到桌边,拎过茶壶给自己倒了碗水。
谁知刚端起,手一抖,咣当一下碗掉到地上,恰巧夏衍推门进屋,吓得赶紧把人抱了回去。
为此,宋子期特地嘱咐,老躺着对身体不益,既然四肢无大碍,必须多走动,再疼也得走,除非他想后半辈子坐轮椅。
佳节热闹,路过集市,邱茗盯着摊上一排吹糖人若有所思,想到自己早过了孩童的年纪,碍于面子不好开口。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全被看了去,夏衍银子一甩,让他随便挑,拿走不谢,馋得边上扎羊角辫的小孩直流口水。
“美人哥哥,分我点好吗?”铜铃大的眼睛眨巴,一副可怜样。
“喊你爹去买。”
夏衍摆手,浓妆艳抹的少妇匆匆跑来道歉,小孩嗦手指不情愿地离开,不小心撞了邱茗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