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茗闭了眼,近乎一声叹息。熬过了五年岁月,千帆过尽,看清真相后,再想挣扎却感到深深的无力与疲惫。
“我的今日,是您算计好的吗?从临渊寺我闯入您闺阁那日起,您意识到,机会来了。”
“月落……”
“您从未想过帮太子,您只在乎自己。”
高台上的人脸色越来越难看,目光尖锐如刀,盛气凌人,邱茗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殿下,您想成为第二个赵知维。”
一语道破,所有的伪装狠狠撕下,他多年前冒风险求得的最后一分筹码与信任荡然无存。
诚然,冉芷死后,邱茗回忆起了过往很多细节,总有人想杀他,事情发生得太巧合,如果幕后推手不止一人,那便可以解释了。从临渊寺到宫内,再到地狱尽头,促成他这条路的人,不是曲士良、甚至不是皇帝,而是。
韶华公主。
鹦鹉咕咕呢喃,不敢抬头。
无法否认,公主自引他入宫时就暗中调查了他的身世。禁香案狱中藏在墙壁后的刺杀者、从淮州返京临渊寺外的突袭,到后来设计太子侍女之死、仙乐坊密布的眼线,以及曲士良最后说的拥护其他储君。桩桩件件都是韶华公主为谋得储位的算计。
沉默良久,韶华公主目光投降远方,和他擦肩而过。
“月落,你可知,这天下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卸下伪装的人慢步走来,艳丽的裙摆拖动生花,“是禁闭宫墙、四角天空,是无休止的异样目光,我生来不比哥哥们差,他们却从未正眼看过我半分,为何传位不传女子,为何同为魏姓子孙无权接手国事!”
一声震下,邱茗的心发颤,公主的威严全然不输女帝。
“我姓魏,流有先帝血,大宋立储,我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坐于尊位,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利。不知何时有的心思,也许从她“不小心”用玉坠砸伤太子那天便开始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深宫院墙控住不住疯涨的心,然而这条路远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母亲从未动过立她为嗣的想法,所有的抱负与不甘催化为手中的棋子,她不择手段利用一切,不到目的誓不罢休。
“不过你能有今日,得感谢本宫一手栽培,”殿中人话锋一转,“若无本宫推举,你如何在御前站稳脚跟,又如何查出你爹的事,副史大人,欲得到东西一定要付出代价。”
“您对太子不利,朝中众臣不会应您的意愿。”
“本宫何尝要随他们的意愿,”韶华公主轻笑,抬起他的脸,指尖搓磨,“副史大人与其担心太子,不如担心羽林军的人吧。”
什么?邱茗瞳孔皱缩,仅仅一瞬的表情让人抓住了破绽。
“你俩果然有关系。”
心骤然坠入冰点,韶华公主高声踱步,如同摆弄战利品一样炫耀。
“大内禁军私交内卫,暗查江州逆党旧案,又是边军遗子,他功绩再高皇帝也难以容下他。”
她要对夏衍不利?邱茗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他是您看大的,他救过你,你不能这么对他……”
“还不明白,”对方言语无一点温度,“他今日万劫不复,皆拜你所赐,是你执意与他来往,是你逞能去兖州救他,是你把他卷入了江州旧案,邱月落,这些你都忘了吗?”
一瓢冷水浇下,韶华公主看透了他心底最不堪一击的部分。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最在乎的人因为自己陷入危险。
他不能接受。
一路走来他失去太多,婉今不在了,常安不记得他了,如果再把夏衍夺走,他真的会疯。
“副史大人不必这个表情。”
邱茗猛然惊醒,只听韶华公主说:“本宫可以帮你父亲翻案,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一个,条件?
那天过后,他再见夏衍时忍不住紧紧抱住对方,人世间唯一的留念,仿佛离了手,一切温暖便会消失。
夜中抚慰,多少次抚摸都抹不掉彷徨与不安,所有的氤氲抵挡住不回荡在脑海中的那句话。
杀了太子……
杀了,太子……
他怎么做得到!公主,是想逼他去死吗……
大理寺无人的屋内,邱茗坐对空窗想了许久。终于,他想到一个计划,一个能诱使韶华公主替他爹翻案,又能保住夏衍的计划,可这场计划里唯一没有考虑的人。
是他自己。
思绪回到现在,砖瓦堆砌的宫墙一眼望不到头,掌下碎石粗糙,他按胸口喘着气,脚下步子越来越重,忽而胃内作呕一阵咳嗽,面前斑斑血点滴落。
动气了……
邱茗蹭过嘴角,劫持、逼宫、逃走,一番动作太消耗体力,他身子扛不住了。进攻的侍卫没有轻饶他,几番交手,全身落下好几处伤痕,再走已经没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