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藉故走开,夏珊还在佯醉抱怨。
“危峨,你为何防我好似防贼?难道小凡不是你的儿子?”
“没错。为了小凡,你也该清醒一点。丢人丢不够么?”
危从安吩咐厨房煮点陈皮醒酒汤,送到棋牌室去,自己则去了后院。
他不爱回来正是因为每次一进门就有一种一脚踏进沼泽感觉;纵是小心谨慎仍有可能越陷越深。
更不用提总有无数对眼睛在暗处窥伺。
树影婆娑,虫鸣声声;他半躺于紫薇花荫下的一张摇椅中,闭上眼睛,享受片刻宁静。
还没有清静一分钟,只听见一阵窸窸窣窣,黑背小跑过来,伏在他脚下,轻轻喘气。
有些事情他本不想理,顺其自然即可;但看来不管他想不想,迟早要有个了结,可能都等不到危超凡毕业。
他弯下腰去揉了揉狗头。屋内隐隐传来说笑声——该喝的,酒桌上都已经喝了;该说的,饭局上都已经说了。他此时进去,只怕夏珊情急之下,会再次把危超凡从床上拎起来和他一起送客。
那样除了叫人看笑话之外,全无益处。
屋内鲜花着锦,他却孤寂如斯。
今夜无星也无月,他打给他的专属月色。
他知道这次一定有人接。
果然,铃响不过三声,那边就接了起来。
“从安。”
她的声音宛如仙乐,令沼泽变作福地。
“美娜。”到了此刻,他才相信自己的双脚已经踏上坚实地面,无比心安,“美娜。美娜。”
听他一叠声喊自己的名字,贺美娜略有疑惑,笑问:“喝酒了?你怎么总是喝完酒给我打电话。”
“吃了没有?”
“早就吃完了。我在帮力达整理小毛毛穿的衣服。”
“千万等我来了再开庭,不要缺席判决。”
“吃饭后水果的时候审完了已经。”她笑,“吃的还是我带来的葡萄。”
他也笑:“法官怎样讲。”
“姑念你我初犯,罚一次东道就完了。时间地点另定。”贺美娜又道,“你喝酒了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回去。”
他急切道:“我想见你。”
她柔声道:“好吧。”
背景里响起一把女声,带点戏谑的口吻:“打电话都这么痴缠。真是见了鬼。”
小情侣在张氏夫妇那里过了明路,说话便没了顾忌。
“力达赶我走。”
那声音又笑:“没有人赶你走,是你一晚上心都不在我这里。”
“我马上来。”
“我等你。”
危从安挂了电话。危峨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小青梅?”
他送走所有客人,又回过头来找儿子再聊一聊。恰好听见他说马上来,那温柔的语气是他这位老父亲从来没有听过的。
“是。”危从安自躺椅上弹起来,“我要去接她了。”
他走至池边,一矮身——危峨一吓,酒醒了大半,大叫道:“从安!”
话音未落,他已经伸手入水,折下一支睡莲,花茎留了近一米长,用来插瓶最好不过。他整条胳膊都是湿淋淋的,转头看向他父亲,脸上竟是一副孩童般的稚气:“怎么?不舍得?”
危峨放下心来,一挥手道:“我以为你喝醉了。随便摘。”
二楼窗边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危从安一口气折了五六支。因为是晚上,花已微微合拢,看不出什么品种。危峨道:“叫她插在花瓶里,加清水,多晒太阳。花开的时候清丽脱俗,令人忘忧。”
危从安笑笑,拿着花上楼去了自己房间。没几分钟再下来时已经换了衣服,擦拭干净的花束则用一张宣纸包住,拢在手里。
工人已经将他要的油松茸放到车上去了;庹叔驾着库里南在车道上等他。
直到换鞋出门,开门上车,他再未见到夏珊,再未见到那件瞪着他的雀羽花纹外套。他以为走出沼泽,岂料危峨竟绕到另一边开门上来,在他身边落座,一脸慈爱笑容:“我也出去兜兜风——怎么?不欢迎?”
家里三台车,还有一名司机待命。大不了叫的士。危从安正欲下车,老父亲钳住他的手臂:“今天晚上我跟定你了。”
凭什么将危从安的不听话全归结到丛静身上?他自己也是越老越倔,再加上点酒精催化,大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气势:“老庹有没有这个本事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