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二十年前她们在丛家客厅拍的:年轻的丛静搂着来学写作的小学生贺美娜,小学生贺美娜穿一条墨绿色娃娃裙,外罩一件鹅黄色的针织衫,举起两只手放在头顶上,比了个兔子手势。
二十年过去,两个人都变了也没变。
变的是衣着与环境,没变的是姿势和笑容。
她评论:“我一点也不记得和丛老师拍过这张照片[吃惊表情][吃惊表情][吃惊表情]。没想到丛老师还保存着好多和学生们的合照。”
“还有更多你小时候的照片。”
“你现在啊,在我面前没有隐私可言了[大笑表情][大笑表情][大笑表情]。”
他笑着回复:“本来也没有。”
“等你回来,也这样拍一张吧。”
“好。”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笑道:“危总心情很好啊。”
危从安亦笑:“很明显么?”
他索性与司机闲谈了几句。这位谷姓司机师傅是戚具迩给他配的,以前见过几次,也算了解——退役后经由战友介绍到了万象车队工作,窦雄见他经历简单,可靠又不失机伶,亲自带了他一年多,一身本事倾囊相授。后来戚黛去世,窦雄退休,他便做了戚家大宅司机班的头儿,专门接送姐弟二人。又过了几年,窦飞做了戚具迩的专职司机兼助理,而边明在格陵的时候非必要不开车,更喜欢骑重型机车,谷师傅就成了戚具宁的专职司机。
直到两年前戚具宁出了国,他便一心一意地培养自己的徒弟。
现在他的徒弟也带出师了。戚具迩遂征求了他的意见,把他调来给危从安开车。
“戚小姐调我来给您开车,可见非常重视与您的合作。”谷司机道,“有什么事,您只管叫我去做。”
“那我不客气了。”危从安笑着回答,“你应该有一部专门与他联系的手机。借我一用。”
谷司机脸色微微有些尴尬。
“要不是刚才打给他两个号码都提示通话中,我还不知道自己被拉黑了。”
平时线上开会表现挺正常,私底下却做出了拉黑的举动。难道以后都不会有私交了吗?真幼稚。也曾经幼稚地与戚具宁单方面断联过的危从安不禁腹诽。
此时车已经进入机场停车场。司机停好车,默不作声地将一部小巧的非智能电话交给危从安。
“危总。我下车透透气。”
这部古老的按键手机没有存储哪怕一个号码。通话记录也空空如也。
危从安拨出一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只响了两三声,电话就接通了。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咳咳咳!你最好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咳咳咳!比如危从安出了车祸快死了……咳咳咳!”电话那边传来一阵抑制不住的咳嗽声。
“我还没死。但你咳得快死了。”危从安淡淡道。
“危从安,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抱歉让你失望了。我健康得很,只是听见你的声音就烦,所以咳嗽两声驱驱晦气。咳!咳咳!咳咳咳!”
危从安根本懒得指出来他是听到他的声音之前就在咳嗽,而且是他幼稚地诅咒在先:“戚具宁。我们一定要这样说话么。”
“有屁快放。”
刚刚剧烈咳嗽过,嗓子干哑的戚具宁听上去特别不耐烦。
哪怕是个傻子,也能感觉到下一秒不管继续什么话题都只会被羞辱被拒绝。
“我想向你借一个人用一用。”
“谁。”
“丁翘。”
当危从安说出这个名字,电话那头的沉默令他错觉自己对话的并不是人,而是一个会吞噬一切理智与秩序的黑洞。
良久,黑洞里才传来一把诡异而嚣张的声音,如蛇信嘶嘶。
“你求我啊。”
“我求你。”
戚具宁仿佛是被这不假思索的低声下气给惊着了,又不说话了。待他再开口时,语气讥讽之极:“危从安。你也有求我的时候。”
危从安倒是很想得开:“这又不是第一次。恐怕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没错。为了她,你真是特别地能屈能伸。”戚具宁沙哑地笑,“那她知道吗?她知不知道你找我借边明的师妹,以保护她免受蒋毅的迁怒打击?”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戚具宁此话一出,危从安的心还是无可避免地重重一沉。
“这么说,你承认了——马华礼是你干的。”
戚具宁笑得更大声了,间或轻咳几下。
“我不干男人。除非是你,可以考虑考虑。”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丁翘帮忙。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鬼知道你在说珊瑚白化还是极地变暖。没错,全是我干的。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