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他觉得特别特别特别没意思。
她有这样欢欣雀跃地接过他的机吗。
其实有过的。他不能否认。
而这个事实令他更加痛苦。
但是——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痛苦?
依戚具宁的性格,他是要上去大闹一场的——你不是说,我总有办法让你在机场很丢人吗?现在老友和女友都来接你的机,丢人吗,危从安?
他还没有把这个计划付诸实施,就看到贺美娜的父亲贺宇,那个对他非常好,性格有点木讷的中年男人也出现了。不用他出马,事态开始往诡异的方向发展:原本还你侬我侬的小情侣,霎时手手脚脚都规矩起来;摄影师张家奇主动地缓和着气氛,和贺宇热烈地聊着天,走在前面;危从安搂着贺美娜的腰,两个人跟在张家奇和贺宇后面不远不近的地方。
他微微地弯着腰,嘴角从始至终都没有放下来过;她对他附耳说了句什么,他又对她附耳说了什么;她捂着嘴笑了起来。
他们四个人十只眼睛,都没有看到和一个老年旅行团站在一起的戚具宁。
原来在机场丢人是这种感觉。
他心想。
如果他能预先知道几个小时后危从安会比他现在更加丢人,他此刻的痛苦也许会少一些。
危从安从格陵大学开车出来。
他不知道这个时间去哪里才好。回晶颐,那里全是他们两个人的回忆;回roma·trevi——他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仍然是她说她不喜欢喷泉。
而他现在还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喷泉。
总不可能再回妈妈那边去寻求安慰。
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夜里。挡风玻璃上一滴两滴,渐渐连成一片——下雨了,雨刷自动抬起来了,仿佛两条瘦骨伶仃的手臂在擦眼泪。
他突然想到去年生日那天他送她回家,也是这样下着雨。后来越下越大,越下越大,把他从里到外都浇透了。
足足有八个月的时间,他一直被动地,默默地,痛苦地发着霉。
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怎么就行不通呢?
为什么她说行不通,他就默认了呢?还说了那么伤人的话!
他打了左转灯,在前面路口掉头;他左边车道上的一台车同样也是掉头,各走各的车道本来相安无事,谁知那车却突然插到他前面去——他下意识地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两台车呈“亻”字僵持着。
前车的后座窗户缓缓地降下来,伸出一只手臂,对他做了个下流的手势。
别说一只手臂了,就算这只手臂化成灰——危从安的手机振动起来。
谁这么晚了打给他?
会不会是美娜?
原来是丁翘。
“师哥回格陵了。”
“知道了。我已经看到他们了。”
他挂了电话,开门下来。
前车后座那个做下流手势的乘客也下来了,两个人仿佛有心电感应似地,下车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又同时摔上车门。
戚具宁一看危从安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脸色就明白了。
他在透过一面镜子看着今年年初在波士顿公寓的那个自己。
他们两个完了。
戚具宁心里有一种充满了恶意的满意——几个小时前还在机场举高高转圈圈,现在就完了?
比起他当初策划求婚,结果被分手也不遑多让嘛。
“危从安啊危从安,”他摇着头,双手抱胸,似笑非笑,“你现在这副样子,真的好像一条丧家之——”
他还没说完,眼前一道黑影闪过,鼻梁上已经重重挨了一拳。
戚具宁捂着鼻子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除了第一次见面打了一架之外,后来他们吵得再凶也没有打过架,哪怕他把他预备结婚的女朋友骗到床上去差点睡了,也只是互相推搡几下。
每次全世界都厌弃他,或者他厌弃全世界的时候,戚具宁总是会想至少还有危从安肯好好地和他讲道理。
可是现在他二话不说,一拳打在他鼻子上。
戚具宁鼻管里又酸又辣,眼泪差一点激出来;他一时怒火腾腾,抢身上前回击。
两人立刻扭打在一起。
边明第一时间下了车。他是戚具宁的保镖,当然应该拉开危从安。但这两人的关系——他只是稍微犹豫了几秒,两人已经倒在地上厮打成一团,实在不堪得很。他赶紧上前一把抱住危从安,将他拖开:“冷静!都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