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传,景明帝见姚盛天资聪颖,本想送他进科举,以正途入三省六部。无奈他文不成武不就,策论诗文一概不通,什么都只会点皮毛。真要参加考试,头一关就会被刷下来,只能暂且替他安上寄禄官身,并无实权,全凭天子宠爱行事。
江簫笙沉吟片刻,又问:「我记得承王府世子爷前一阵子也受了重伤,回长封养病?」
梁百頷首,「是,承王爷亲自领着铁狼军换防,补了世子爷的位置。」
姚方源长年驻守边关,与妻子分居两地,子息不丰,膝下不过二子一女。
姚盛是他老来得子,四十好几才有的意外,自然宠得很。于此之前,姚方源全副心血都在长子姚瓚身上,管教森严,寄予厚望。
幸而不负期待,姚瓚自小便展露出眾的军事天赋,行事进退有度,战功彪炳,如父亲一般深受帝王宠信。
「竟然是老王爷亲自领兵……」江簫笙咋舌。
姚方源已届六十高龄,虽有将军之名,实则早将亲兵指挥权交付长子,平时与王妃躲在别庄悠然度日,不爱理会朝堂杂事。
这次,姚瓚回城养伤,居然需要请老王爷出山坐镇,难道是边关出了大事?
寒毛乍起,江簫笙越想越不对,差点就要衝回御书房,向陛下稟报返城决心,却被梁百一把拉住。
「大人别急,边疆并无大碍。」梁百面白无鬚,嗓音纤细。他俯身靠近江簫笙,掩嘴低语,语调是惯常諂媚皇帝的黏腻起伏,「这消息大人隔几日也会听到,我跟大人透个口风倒也无妨。」
江簫笙低眸,掩住情绪,听梁百继续说道:「魏、齐两国素有恩怨,听姚世子爷稟报,魏国边境突有异动,军队渐往齐国边境方向聚拢,怕是要动真格了,这才请了老王爷出山,压阵安人心。」
魏国先帝重文轻武,在位时期屡遭齐国犯境,几次大败,选择送出四皇子为质。几年过去,新帝登基,英明善任,气象焕然一新,终于有能耐清算过往丧权辱国的阴霾,便高举迎回皇子的旗帜,发兵齐国。
无奈周国遭逢天灾、皇子争斗愈演愈烈,内忧隐而未暴,碰上他国交战,要想混水摸鱼捞点好处,是心有馀而力不足。
江簫笙道:「边关异动,人心惶惶,有承王爷威名在外,排兵佈阵的本事出神入化,陛下当可安心。」
老王爷虽不能率领军队衝锋陷阵,可武将们对他多有推崇,若真有突发事故,需要调兵遣将,论经验,论能耐,绝对是当朝第一人选。
梁百连连点头,说:「陛下也是这个意思,魏、齐两国交战,虽与我大周无关,可世事难免有万一,老王爷见多识广,最是明白如何应付眼下情况。」
语落,梁百才要与两人道别,就见一名内宦提着袍子,踩着碎步小跑而来。
没有面对江簫笙的温和,梁百沉下脸,微微昂首,凸起的颧骨雕出几分苛薄,「慌慌张张成什么样,要是衝撞了陛下,你几个头都不够斩。」
内宦这才慢了下来,羞窘说道:「是姚大人来了。」
当即换了一副面孔,梁百拋下江簫笙,扭头跑进御书房,隐约可闻他的尖细嗓音热切喊着,「陛下,是姚指挥使来了。」
正值午后,日光斜落,江簫笙立于廊下,人晒得有点恍惚,眼角馀光忽而闯入一名剑眉星目,身材精实的英俊男子,正是姚盛。
皇宫遍佈雕花梁柱,阳光投入其间,被割裂成块块阴影洒落一地,姚盛大步流星,踩着那些斑驳痕跡,神态飞扬而来。
不同于大多官员,穿着保守端庄,姚盛于官服外裹了一件袍底缀着艳丽红花的斗篷,那般顏色热烈的红落旁人身上,难免显得俗气,却生生被他穿出了瀟洒不羈,见之难忘。
距离越来越短,姚盛长于王府,赴宴无数,大大小小的官员见过不少,对江簫笙没有印象,自然好奇,于两人错身前停下,「这位是?」
两人品级相等,按理无须多礼,可姚盛承王府小公子的身分,足够让江簫笙弯腰抱拳,「姚大人果然好风采,在下江簫笙,才来长封,还请大人多多关照。」
?江家?可是巡南将军府的二公子?」姚盛睁大眼,喜怒哀乐全在脸上,彷彿一点心计都没有,「你这时间不是应该留在泽水应付魏齐两国,怎么会在这?难道你跟我阿兄一样,受了伤回来养病?」
江簫笙没想到承王会养出这样的儿子,说话如此直白,不由一愣。他见过满肚子坏水的嫡兄,见过狡诈阴险的敌军,就是没碰过自来熟的同僚。
才要回答,梁百已去而復返,朝姚盛说道:「姚大人,陛下有请。」
被人打断话题,姚盛似乎有点遗憾,无精打采道:「梁公公你老人家脚程挺好,我话都还没跟江大人说完一句,你就回来了。」
梁百唉呦一声,「可不是陛下刚吃完药,精神好了不少,我才赶紧来通知大人。」
「那我真得赶紧进去。」
姚盛解下外袍交给侍人,动作间露出刀削般矫健俐落的肩颈线条,猛一看,竟比江簫笙这细胳膊细腿的,更像一名将军。
他微微侧身,对江簫笙笑道:「大人初来乍到,不妨去逛逛花街庆典,要有什么不熟悉的,只管来找我,我带大人吃香喝辣。」
紈裤子弟般的发言,姚盛说得坦然,甚至生出几分江湖儿女的豪气,引得江簫笙微微侧目。
怪人,他暗忖。
迅速收敛心神,江簫笙依然保持疏远的客套,「若有需要,我一定去找大人。」
到底不能让景明帝久等,待梁百催了声,两人立即分道扬鑣。江簫笙招呼上明暘,拉拢大氅,两人快步走入落雪纷飞的长廊之外,猎猎寒风忽起,鼓起他们的衣袍,彷若飞鳶振翅的弧度。
姚盛却是在进入御书房前,猛地回首,视线凝在逐渐远去的修长背影上,神色不见方才的亲近,阴沉沉的,饱含试探。
梁百走在他的身前,见他停下,有些疑惑,「姚大人?」
「没事。」被冻得发黑的叶片在风中打了个旋,撞在姚盛袍角,没等他挑开,就跌坠在地,自个儿碎得彻底。
姚盛望着这皇城稀缺的春暖,走得这般无足轻重,轻轻笑了,「就是觉得今年真冷,半点春天该有的样子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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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架空(再度吶喊
有查关于锦衣卫,以及寄禄官的资料,于是借了一些设定,但改的部分更多(画重点),官场不是重点,所以有简化很多
请轻松开心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