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帝有令,御医不敢耽误,江簫笙前脚带着明暘回到皇帝赐下的府邸,他后脚就上门看诊。
大厅之上,江簫笙换了件轻便常服,神情木然,端坐主位看着御医先是检查了他的伤口,再诊脉开药。
事罢,御医几步退开江簫笙周身,踌躇问道:「大人年少时可有受过重伤?」
江簫笙没反应,明暘已然脸色大变。
当年一切记忆犹新,江簫笙逃出江府充军,生机颓败,病懨懨的模样歷歷在目,他抿起了嘴,「弟……江大人身体有问题?」
「大人恐怕自个也有感觉。」御医垂首,囁嚅道;「大人年轻,平日又有习武健体,皮肉伤恢復不难,眼下已好了七成,接着注意换药,十日过后,伤痕就能收口。可……我瞧大人似是亏空过气血,又不曾调养,内里藏有不少暗伤。」
江簫笙对这结果并不意外,漫不经心地说:「我知道了,多谢庄御医。」
见他浑不在意的模样,御医突然情绪激动,急忙上前几步,「大人千万别小覷内里亏空,待大人年岁渐长,这毛病可是会影响大人的生活,头疼嗜睡不过是小意思,要是因此减短岁寿,那就罪过了。」
明暘倒抽口气,比当事人还着急,「这、这该怎么办?」
御医抖了抖一直捏在手里的药单,道:「太人身体虚不受补,不宜直接食用药性猛烈的方子,当以温补药膳为辅,药剂由浅而深。」
江簫笙皱起眉头,「由浅入深?庄御医的意思是,我这药还得分阶段?」
「是。按老夫所见,大人这套疗程最好能吃满一个月,每周诊一次平安脉,按大人体质变化换药,效果尤佳。」
「一个月?」江簫笙离开泽水前,请当地大夫看过一回,那大夫断言他的伤势至多半月,便无大碍。
在边关,谁不是一帖强药灌下去,哪里有间工夫等上一个月?
御医察言观色,特意加重前两字道:「陛下让我来之前,说了必须好好照料大人身体,一个月已经最短的一个疗程。」
御医满脸为难,估计是景明帝特意叮嘱过,让他必须竭尽全力,才有了这一个疗程。
江簫笙搓了搓手,大拇指指腹抚过虎口厚茧,那是长期抓握兵器,一磨一震熬出来的痕跡。
「我明白了。」他扯了个淡淡的笑:「庄御医辛苦了,不若留下歇会,吃顿饭?」
江簫笙本想在饭桌上哄劝庄御医短个几日,却见他三两下整理完看诊箱,就要告退。
「庄御医要走?」
庄御医面露赧然,「大人美意,我不忍推辞,可今日奉旨离宫看诊,贵人不只大人一位,要在这耽搁,就要赶不上宫门落锁了。」
「不只我?」
「是。」御医温吞地说:「陛下还交代我要去给承王世子与太子爷看诊,这两家距离不短,我实在不能留饭,大人请见谅。」
「无碍,庄御医正事要紧。」
江簫笙目送御医远去,无故想起御书房前那道高大身影。那人薄唇轻勾,眼瞇得狭长,眸底波光瀲艳,肆意问道:「你这时间不是应该留在泽水应付魏齐两国,怎么会在这?」
他也挺疑惑。
他与姚瓚本是边疆守将,邻国交战的混乱时刻,他们不在关口守着,被陛下留在长封养伤,难道有其他原因,并非纯粹奖励武将?
#
庄御医出了大门,马车掉头就往承王府而去。
他只顾赶路,不知底下人没通知承王府,世子早出了门,与胞弟骑着马,摇摇晃晃前往太子府。
看不出受了伤,姚瓚面色红润,身姿如出鞘利刃,厚实挺拔,喷张的肌肉垒垒成块,蓄满了劲。
他远远望见太子府的匾额,感慨道:「许久未见太子,不知他身子如何?」
姚盛曾被点为太子伴读,姚瓚长了他将近二十岁,对待他如同儿子,事事操心,连带着与他私交甚篤的太子,也成了忘年之交。
姚盛笑道:「差不多,还是那样。」
太子儿时身子是好的,还攀上姚盛的关係,跟着姚瓚及姚方源习武,其天资聪颖,引得姚方源暗地生起收徒之心,对外大加讚赏。
可宫墙之内,一个与异性王交好的太子爷,无异于锋芒毕露,成为人人忌之妒之的构陷目标,非得拽得他坠下神坛,帝心全失。
十五岁那年,还未独自开府,居于东宫的太子葛君暉遭宫女下毒毁身,罪犯事发即自尽,绝了审问追兇的可能。
弔诡的是,平时戒备森严的皇宫,在那天漏洞百出,一点与下毒案有关的线索都没留下,查无可查,彷彿那宫女是横空出世,与任何人皆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