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兴起得早,祖上出过二品大员,即便子孙多为碌碌之流,同样在长封拥有接近皇城,占地广阔的大宅。
据说,赵家那位官拜二品的长辈,推崇纵情山水,沉浸天地的思想,竟拆了小半建筑,就为了在宅中挖个大水塘,能随心所欲地赏景作诗。
这可害惨了后代子孙,在维护水塘上煞费苦心,赔钱又耗力。赵家人平时多有抱怨,唯独摆宴设席的关头,水塘又极大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
放眼长封,除了他们赵家,还有谁是真正奉行风雅.拥有这般气派的池子?
果不其然,待江簫笙与明暘让下人引入座位,就听左右皆在讚赏水塘美景,话里话外全是艷羡。
眾人讚不绝口的景象,明暘仅瞥一眼,了无兴致地说:「名过其实,比不得沃水。」
沃水是大周第一长河,就在泽水边上,水深流长,沿岸崎嶇,渡河须行舟,于实际战役中可视为天然关卡,景色何其壮丽,难有匹敌。
江簫笙看出明暘这是不满赵家,才会见什么都挑毛病,道:「景不满意,厨子还是不错,多吃点。」
「老子吃垮他们。」明暘在马车上的气还没消,发洩不得,只能闷头苦吃,一口铁牙差点把筷子给崩断。
江簫笙笑了笑,给明暘递过几碟子菜过去后搁下筷子,四顾左右。
如今江簫笙功成名就,赵家人虽打从心底看不上他,却轻视不得,又怕招人议论苛刻庶子,只得将人安置在前排的角落位置,礼数作足,同时眼不见为净。
不想,不少人对这位能让景明帝大开方便之门,得以闭府养病,免受上朝劳碌的新贵将军感兴趣。
不少人猜到江簫笙会来,想攀扯关係,又认不得人。仅有几个机敏的,在人群中捞到了面生的江簫笙,从座位排序猜出他的身分。
可不等他们行动,敏锐觉查这阵骚动的赵家人,抢一步遣赵氏的贴身丫鬟接近江簫笙,轻声交代:「二少爷,老爷子有请。」
二少爷?江簫笙听到这称呼,不由訕笑,「知道了。」
语罢,他不管丫鬟拐弯抹角的要求,硬是带上明暘,进了赵家内宅,直达赵义德书房门前。
「来了,就进来。」
随着一道垂老沙哑的嗓音响起,固守书房的侍卫推开木门,江簫笙晃眼扫过,撇开端茶奉水的下人,主位下首还坐着一名贵妇人与青年,正是赵氏与他的嫡亲兄长江萧玉。
歛回目光,他猛地与主位上的老人对上视线,双方眼中皆是刻意堆叠的客套,虚假而脆弱,丝毫遮掩不住内里彼此敌视的冷漠。
「孙儿见过外祖父。」江簫笙开口,却没弯腰行礼,犹如遽然出鞘的宝剑,寒光四溅,不见情份。
屋内炭火烧得足,本是暖意融融,因着他这一句话,陡然没了温度,氛围紧张。
「将军这一声外祖父我可不敢认。」赵义德年长景明帝几岁,看着却年轻许多,谈吐间带着高高在上的矜贵傲气,「你回长封好几日,一声招呼不打就罢,连你嫡母也没见你孝顺过。人呀,可不能有了点出息,就忘了自己的根。」
「不敢。」江簫笙面不改色,说:「我不过照着嫡母从前的交代,尽量别出现在几位长辈面前。」
屋内三人表情大变,原先满肚子训斥的话,全让江簫笙堵了回来。
尤其赵义德,本想敲打江簫笙的态度,这会风水轮流转,被他压下气势不提,还得担忧他翻起旧帐,「这事确实是你母亲不对,可即便如此,我让人找你来书房谈话,你怎能带着外人过来?莫不是连书房为私人重地的规矩都没学过?」
「我确实没学过。」江簫笙平静地说:「母亲只教过我,在江宅,除了自己的院子,我哪儿都不能去。」
赵义德气狠了,罪魁祸首却是自幼娇生惯养,百般宠溺的小女儿,骂也捨不得骂,只能逼着自己吞下这口气,「你……罢了,男儿志在四方,本不该纠结在后宅之事。」
且如他一直以来,忽略赵氏为了出气,对江簫笙使出的打压手段。他打心底认为,那些不过是后宅纷争,岂有男人插手的道理,更不会为了一个惹人嫌又无人帮衬的庶子,伤了与女儿的情份。
「我知道,你对你母亲有怨。可到底咱们被扯在同一艘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些话我不能不提。」赵义德让两人入座,终于说起正事,「前段时间的偷粮案,你知道多少?」
江簫笙忽地垂眸,轻拨茶盏瓷盖,说:「肯定不比您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