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史家传人,世家公子,最爱惜的便是羽毛。为当权者歌这种事,无疑是在毁他的骨,折他的笔。但是殷无极要做的事情,他理解其中分量,那是罪在当代,功在千秋的事情,所以哪怕违心而歌,哪怕断了笔下黄金来附和,他也必须做。
但是陆机早就叛出家族,如今是光脚不怕穿鞋的,风度什么的重要么,他一想通,便是破罐子破摔,扬声道:“再不济,倒查三十年,不,五十年也使得,名字就定为《政王奉天讨窃国贼檄文》,对,我马上就写——”
殷无极见哄好了笔杆子,目光又落在将夜的身上。
但是他还没开口,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白袍刺客抬起头,灰眸凛冽如雪。他的世界中,黑与白都分明,也是思维最直线的一个。
他的声音清冽,带着些变声期的哑,道:“给我一个名单,你要杀谁?”
他毫无异议。
殷无极本是在挨个说服他们,见将夜如此干脆,他一愣,继而笑了,在他面前略略倾身,赤眸对上了他的银灰色猫瞳,只看见一片近乎神性的空灵。
“小猫儿怎么答应的这么快,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除豪强,扶羸弱,这个理由还不够?”将夜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似乎是真的在反问,语气澄澈,“你在米仓中发现了一群硕鼠,在他们生的更多之前,全部灭掉,有什么错?”
“那你这是抛开一切现实条件看问题了。”殷无极觉得他比自己还极端,先是一愣,然后又无奈地纠正,“他们的罪行也有轻有重,甚至其中有人也很无辜……”
“无辜在哪里?”将夜又反问,最直白而最通透,最是天真也最残忍,“躺在血肉供奉上的纯白,不罪恶吗?”
殷无极被问住了,良久,他才轻叹一声,道:“是啊,所以得用罪恶终结罪恶。”
接下来,只剩下一个人了。
殷无极转过身,看着一直沉默的萧珩,略略歪头,笑着问道:“萧重明,如果我的命令违背你的为将之道,你会执行吗?”
“弟,你又疯了啊。”萧珩的枪杆支着地面,侧脸肃然硬朗。听到他的询问语气,将军才无奈地转过脸,道,“我曾经和你说过,我不杀俘。”
“嗯,是我逼你去违背你的道义,我变坏了。”殷无极走到他身边,赤瞳中印着狼王尖锐的枪尖,悠悠然地笑道,“萧大哥,你的枪头会调转方向,对着我吗?
“……回主君,臣不会。”萧珩顿了一下,换了个称呼。“臣的枪,永远不会对准你。”
“臣?”殷无极注意到他的措辞改变,又问道,“因为我是你的主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