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情毒缠身,他连站都要站不稳,只能压住舌根底下糜烂的腥甜味,看了一眼旁边僵立的白衣傀儡,冷冷地说,“你之前告诉我,玄烛心高气傲,你追了她许久打动不了她。现在看来,她身为大祭司,心高气傲不假,但你刑子衿……呵,你更有本事。” “将一个愿意违背誓言为你殉情的人做成傀儡,百般利用,残害她要守护的族人——刑子衿,你每天看见玄烛这张脸,额心藏着从她身上剥来的烛心,就从来不会觉得愧疚,不会觉得心痛吗?” 刑子衿将下巴埋在衣袖里面,低垂着眉目,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回想起什么。 不过,下一秒,他又仰起脸笑了起来,依然是清清朗朗,俊美纯粹的少年模样,“那能怎么办呢?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我和她说话,故意逗她,亲近她,心里想的,其实全都是临走时主人给的命令。” “二者之间,我总要选一个吧?” “玄烛她很好,她是真正的神女,如果我不在百花杀,说不定我真的会为这样的女孩子倾倒……可是,我能认识她,我这一身的本事能让她喜欢,都是因为在这之前有主人的收养和调教。任何人都是别人,只有主人永远是主人,我也永远不会为了任何人背叛主人。” 他笑吟吟的说,“这一点,老大你以前不是做的比谁都要好吗?当初你被苏刹打废手脚,连剑都快要拿不稳了,依然要挡在主人身前,那个血淋淋的背影,我记了一辈子呢,你现在这是怎么了?” 晏星河冷眼,“你牺牲这么多,那么希望你回去领赏的时候,他能多施舍一眼余光给你。” “用不着你替我想这么远,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刑子衿打了个响指,指了指头顶,“毕竟烛心拿过来的时候,我有主人给的符咒瞒天过海,而你,什么也没有。” 一束天雷轰隆落下,恰好劈在小院前面的神女庙正中心。 屋瓦爆破翻飞,神像脚底下轰隆蹿起巨大的火舌,一举冲出屋顶,从被天雷劈开的窟窿开始,往四面八方席卷蔓延。 第二道天雷打在同一个地方,石塑的神女像一阵轰鸣,片刻后从头顶裂开一道豁口,蛛网似的蜿蜒爬下。 半边神像坍塌成碎石块,剩下的半边依然孑然肃立,石刻的白纱下滑出一缕血泪。 小院里的天雷轰开了树藤,闻到骨头味的疯狗一样,一道道照着晏星河头顶劈。 刑子衿盘腿坐在石桌上,支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 晏星河斜他一眼,被这混账看戏的作态弄得怒火飞蹿。 他左闪右避的跟天雷绕着圈,在刑子衿反应过来之前,一脚踏在被劈秃了半片的院墙上,飞身过去迎面给了那混账东西脸上一剑。 刑子衿破了相,满脸的血从指缝里流出来。 他躲避不及,拔剑接了几招,应对的颇为狼狈,没想到对方已成强弩之末,还能把自己追得举着剑满院子跑。 刑子衿翻身而上飞到墙头,晏星河就要追上去,忽然一道白练从背后袭来,他旋身落了地,一回头,和满身血迹的玄烛对上。 刑子衿翘了翘嘴唇,盘腿坐在院墙上接着看戏。 晏星河一面躲避天雷,一面要接玄烛的招,脑袋里面还有情毒缠得他头晕目眩。 纵使是铁打的身体,也难免左右支绌,渐渐的露出狼狈之态。 在玄烛再一次拿白练裹住他手臂,飞身向他袭来的时候,晏星河回剑一击,割开她肩头如雪白衣。 ——血珠飞溅半张脸,昔日神明不复高高在上,从头到脚无处不染尘,不沾血。 晏星河微微顿住,看了那目光呆滞的白衣人一眼,心里很复杂,“刑子衿……她可是狐族的神女。” 刑子衿拿手指点着下巴,“曾经的神女,现在不过是一具只会听我话的空壳罢了。” 晏星河无言以对,闪身往后面避开,玄烛却没有见缝插针的追过来,他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忽然愣住了。 片刻后,他收起剑,这场追逐战到此为止了,“那么现在,也是你让她哭的吗?” “你在说什么呢。”刑子衿不以为意,笑了一声,抬了抬手指头,忽然感觉连在上面的傀儡线毫无反应,玄烛脚底生根般僵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他皱起眉,忽然有种心悸的不适感,跳下去落在玄烛身后,迟疑地站了会儿,转到对方面前。 玄烛仿佛一尊没有生机的木偶,静默的对峙许久,她忽然动了,抬手解下染血的白纱。 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面,瞳孔纯黑如世界上最纯净的鹿灵,眼眶底下眨着飞溅的血迹,静静的映着刑子衿的脸。 正如很久之前,对方每次抬头看他的表情一样。 只不过这次,是用自己的眼。 “……”刑子衿死死地皱起眉,难以置信,伸手摸向她的脸,“这怎么可能?明明你当着我的面——” 玄烛猛地往后面退了一步,似是控制不好这具身体,踉跄了一下。 晏星河见状,跃过来扶住了她的手臂,横剑挡在两人之间,“你别碰她。” 刑子衿悬着一只手,僵在了原地,“……怎么可能?” 玄烛低着头缓了一会儿,轻声对晏星河说,“谢谢。” 她是苍梧树钦点的大祭司,身上常有神息相伴,为了不被人看出破绽,刑子衿取走烛心之后,在她身上留了一缕神息掩人耳目。 她经过苍梧树点化,神魂本就不同于常人,那一缕神息阴差阳错之间吊住了一缕残存的意识。 只是太微弱,太微弱。 那薄烟似的一缕意识,一直被头顶的傀儡术压制,犹如罩在莽莽大山脚下的一只蝶—— 任凭她如何痛苦挣扎,也只能借用这具躯壳的眼睛,眼睁睁看着刑子衿如何操控她的身体说话做事,骗过苍梧树和所有狐族的人,将她所庇护的村民一个个杀死,拖走,挖脑,剖丹。 或许,这就是她触碰禁忌的惩罚,身陷囹圄,狐族人惨死的景象一遍遍在眼前上演,让她痛苦崩溃,却连去死的资格也没有。 晏星河隔着衣袖握住她一只手,尝试调动额心的烛心,给她渡过去一点儿苍梧树的神息,她现在看起来太虚弱了。 “我的意识被压在这具身体里面,将近一年,能看到别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可是我……我什么也改变不了。刑……他把烛心给了你,神息的波动,才让我……咳咳……”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到后面忽然弯下腰,不堪重负似的咳出来一口血。 晏星河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给她递了张手帕。 玄烛没接,低着头,看见自己满身的血,自言自语似的说,“我身为神女,六根不净,心上蒙尘……被心怀鬼胎的外族趁虚而入,以至于玷污神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