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是新婚羞涩,可也没有每日都到岳丈府上来的道理。
大良朝婚俗,只需双方父母默许了,便可以互换庚帖、预备贺礼、择日完婚了。也只有几个关键节点需要两家往来,至于圣上亲赐的婚事,那要更为荣幸些,可也没必要日日都来。
前几次林长宴来,酒酣意浓时,曾有几句话开不了口,刘启胜都看在眼里。
他在心下叹息——若说林长宴这般儿女情长,为了一届戏子便舍弃大好前程,那他便会直接失去圣心,也完全无力与太子林长宁抗衡。
两人心下都存了心事,几杯酒下去,都有了些醉意。
林长宴先是说这会客堂中的奇山图气势非凡,刘启胜笑着说了些自谦之语。
再后来,便是觥筹交错间,话语逐渐飞扬不羁,刘启胜心存了试探之心,酒意正浓时,忽然放下酒杯,睁开迷离的醉眼,笑道:“荣王爷,怎么这么些时日也未曾听你唤过一声岳丈大人?”
林长宴一愣,一时间换上一副尴尬的神色,轻声说道:“还不知刘大人是否中意本王这个女婿。”
刘启胜抚掌大笑道:“圣上赐婚,我刘启胜高兴还来不及,焉敢存了挑剔王爷之心?”
言下之意,是叫林长宴现在便认了他这个岳丈大人。
哪知林长宴还是沉默半晌,酒意昏昏,口中只管说道:“刘大人爱女与本王婚配,倒是委屈了她。”
“不委屈。”刘启胜将手一挥,满不在乎道:“荣王爷一表人才,又是圣上亲封的王爷,小女资质愚钝,已经是高攀了,王爷何须这般自谦。”
林长宴咬了咬牙,放下酒杯,徐徐说道:“其实朝中多有良臣,风姿俊逸,倒也不输本王。”
才说到这里,刘启胜便停了杯中酒,方才恣意洒脱的样子已然不见,他眼底的森冷之意几乎要溢出来。
气氛顿时凝固,只听刘启胜冷笑一声:“荣王爷,老身劝您想好了再说。”
他仍坐在林长宴对面,并未站起身,可气势磅礴,大有为自己女儿鸣不平之意。
“老身成家多年,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圣上指婚,本就是光宗耀祖之事,荣王爷若是存了他意,想要另娶他人,那将小女置于何地?”
他含着怒意,继续问道:“王爷是否有想过,圣上婚配,若是你荣王爷一力反对,坊间会如何揣测我女儿?”
他话中的咄咄逼人之意,林长宴怎会听不明白。他没想到刘启胜如此疾言厉色,便缓了语气,解释道:“刘大人何必生气,本王倒不是这个意思。”
“那王爷是何意思?”刘启胜直白问道。
一阵酒意上来,林长宴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刘大人,本王先去更衣。”
刘启胜看着林长宴的身影随着随从的指引渐渐远去,不禁用手扶住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若早知林长宴存了这样的心思,他那日必不会答应皇上赐婚的。
只要皇上圣旨未下,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如今圣旨已下,全京城都已知晓这段婚事,那他必不能让这件事再出差错。
方才他是急了些,可也是希望通过他的态度阻止林长宴蠢蠢欲动的想法。
过会儿林长宴回来了,他再放缓态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必林长宴不会再有此等想法了。
他这厢正想着,冷不丁院内一阵喧闹声传来,连经过刘府上空的鸦雀都被惊动了。
刘启胜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站起身来,用心听着,像是后院传来的声音,丫鬟的哭声和侍从的尖叫声层出不穷。
“出什么事了?”他向外走去,大声唤着府中下人们的名字。
方才指引林长宴更衣的侍从周启忽然从门外进来,面带无限惊惧,颤抖着跪倒在地上。
“大……大人。”他带着哭腔说道:“大事不好了。”
刘启胜踉踉跄跄来到后院内宅,只见阖府惊动,就连自己年过八旬的老母亲都气喘吁吁地赶了来,口中直呼:“容儿,容儿如何了?”
刘启胜来不及细想,忙先上前去拉住老母亲,求她先去歇息。
刘母闻言,颤颤巍巍地回过身来,忽然抬手便是一巴掌。
力道虽不大,打在刘启胜脸上却是痛彻心扉。
“看看你做的好事!”刘母怒目相对:“招了一个什么虎狼到家中来!”
刘启胜不敢言语,只下跪认错,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