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350章</h1>
真正苦的是他们接下来的日子。因着英祥的伤,又是买药花钱,又是无法出去挣钱,全靠在家坐吃山空,多出的二两银子不多久便不剩什么了,冰儿端详着当票上满当的日期渐渐逼近,却丝毫没有赎当的可能性,心里就不由作酸。英祥见她肚子越来越大,却还要背人掩泪的样子,心痛难耐,虽然行走还有些不利落,仍然挣扎着出去找活计。但因为包彭寿从中弄鬼,散布谣言到处说英祥他非但教书不行,且品性不端,都抓到号子里受了官刑。小小县城就麻雀大的地方,消息传播得极快,那些请得起先生的人家谁肯再请他!日常只能偶尔靠给别人写写书信,赚得的钱连两张嘴都填不满。英祥那一身铮铮傲骨也就渐渐消磨,开始想着其他法子来养家糊口。
他们所住的院子里都是些穷苦的下民,英祥一日又恹恹地回来,那些在院子里喝酒猜拳的人便带着三分笑话,也带着三分指点的意思道:“博先生,你那身灰蓬蓬的长衫还是早些脱掉妥当!这年头,靠几本书出头,除非是考秀才举人,否则,就是给人写状纸、做先生,也没有人瞧得上你!还不如早像我们似的,一身短打,走到哪里吃那里,苦是苦些,老婆孩子都不饿肚子,小日子过得一样的写意!”
又有人笑道:“要么,就别舍不得你那俊俏堂客,要么,就别舍不得你这个识字人的面子。你看你又不会一门手艺,除了卖劳力,到哪里讨生活?”
英祥听到言语里有些辱及妻子的意思,脸不由一挂,但见人家照吃照喝,全无一点在意,心里不由又馁了,苦笑道:“脱掉长衫容易,可就是脱掉长衫,又有哪里可以讨生活的?”
有一人见他语气倒还恳切,也知道他们一家自从来到兰溪,日子过得很是艰难,老婆估计冬天就要临盆,到时候别连买红糖、小米、鸡蛋的钱都没有!于是指点道:“小后生,这里河道多,南来北往运粮食、运蚕丝的船只也多。找个码头口,不拘是拉纤还是脚夫,虽然赚的是辛苦钱,但是养个家不成问题。只看你吃不吃得起这个苦头!”
英祥略怔了一会儿,寻思自己也是练过武的人,力气又不小,虽然这些力役下贱了些,但是凭本事吃干净饭,也没什么大不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何苦守着一身长衫苦撑着体面——况且自己的体面,早在下理藩院被赐死的时候就被剥了个荡然无存了!
第二天,英祥就换了一身短打跟着人到河道边找活计。若说挣得多,还是拉纤,他站在河岸边,看纤夫们赤_裸着上身,只穿一条短裈,胸口勒着纤绳,腰躬得浑似一只大虾,拖着不远处一条大船朝浅水靠岸的湾头行进。这时正是夏初水流最急最大的时候,一阵浪头过来,二十几个纤夫便有些稳不住了,若是脱了纤,船要翻不说,还可能伤到拉纤的人,于是撑船的大呼“稳住”,纤夫则叫“避开”——即避开水筋,两两互相吼叫、埋怨、怒骂,好容易过了水头,船只平稳下来,英祥见那些纤夫们晒得黝黑的肩膀上已经被勒出一道紫红的印子,却相对咧嘴一笑,仿佛刚刚的怨怼已经烟消云散一般。他咽了咽唾沫,自思这样带着技术性的活儿自己纵有蛮力也干不来,且如此半裸着身子,他也觉得不好意思。于是扭头往码头望去。
码头上也很热闹,脚夫们提着扁担涌在一艘刚刚准备卸货的漕船上争揽生意。英祥观察了一会儿,觉得这活儿虽然也低贱,但是难度却小些,因而鼓足勇气到脚行预租了一根扁担,也去码头上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