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侧身让开。 能带的银钱已事先藏在内里的衣裙里,宋怜取了遮面的幕离,先回林州城。 林江要拦,陈云制止,追上前,“平津侯一行住东临阁,天色晚了,行路不安全,夫人不如乘坐马车回城,再与平津侯团聚便是。” 宋怜道谢,李嘉兵力不弱,郭庆大军不日到达京城,此次江淮兵同北疆军都是外来客,陆宴与高邵综出现在这里,本身极冒险,倘若争锋引来注意,便是鹬蚌相争,叫渔翁得利。 二人再想除去对方,也只得暂时忍耐。 城郊外隐隐可见燃起的火把,到处都是流民,天色不早,宋怜便也没客气,借了陈云乘坐的马车,先回林州城,改装扮,买了奴仆干粮,折转蓝田。 虽说京城兵乱,北阙诸府遭掳掠劫掠的多,柳芙宋怡不被流兵杀死,也该饿死了,但事有万一,不亲眼看见两人的尸首,总也没法安下心。 平阳侯府祖上留下的家底都在蓝田,母亲嫁进平阳侯府后,嫁妆里两间胭脂铺,阳县三处田庄,也由着宋彦诩哄骗,悉数变卖置换到了蓝田。 宋怡出嫁后,田庄铺子一半给了宋怡做嫁妆,另一半留在柳芙手里。 两人若没死,同她一样逃出京城,必会先去蓝田。 京城战乱,林州城受了波及,府官一跑,城门口没了守兵,百姓们惶恐不安,大多带着家资亲眷出逃避难,宋怜照旧装扮成五十岁上下的妇人,带着何嬷嬷与婢女春桃混在流民里,一路往南,连走四日赶到蓝田。 蓝 田隶属益州,益州郡守算是大周朝少有的好官,京城乱了两个月,益州百姓安平富足。 流民涌进蓝田,守城的士兵也并不驱赶,每人收两文钱,出得起钱的,也就放进城里去,宋怜将何嬷嬷春桃安置进客舍,自己去了城西的田庄。 幼年她受柳芙构害打了宋怡,被宋彦诩差人送来蓝田住了一年多,后头虽没有再来过,大致方向却还记得。 从城西出官道六里,顺着弭河河堤往里走,穿过大片垂柳林,东南向取小径走了又一里,便能看见宋家庄子的抱厦影壁。 流觞池子旁建有门房,并一座八角亭,亭中一五十来岁家丁从摇椅上站起身来,隔着篱笆拦廊挥手驱赶,“去去去,这里是私人家的庄院,别来弄脏了。” 宋怜压着声音,“原来进林子里捡些柴火,挑拣野菜,主人家也没有驱赶过,怎生今日不成了,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 宋老伯听了,一阵恍惚,又摆手驱赶,“早没这好处了,平时老头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好说,这段时间主人家住在这里,你冒冒失失进来,污了贵人的眼,那可了不得,快走快走。” 老头穿着粗布衣裳,左腿微跛,杵着拐杖,走起路来缓慢佝偻,宋怜自是认识他的,柳芙惯爱用母亲手底下的旧人,宋伯看管杨柳庄,一管十几年。 宋怜知他只是圆滑,本性并不狠毒,又开口道,“杨柳庄是平阳侯府的家业,现在京城乱了,那些官啊侯的都死了,这山庄里还有什么贵人在。” 宋伯听着这声音奇怪,不由盯着那妇人看,好一会儿恍惚地摇头,怎么可能,年前传来平津侯府夫人过世的消息,这田庄真正的主人也就死绝了,又哪里还会有说话声音与大女君相似的人呢。 且看装扮,这分明是四五十岁的妇人,只声音年轻了些。 宋伯杵着拐走回去,从篮子里抓了几个馍,两叠米糕,隔着篱廊递出去,“我家主人吉人自有天相,那京城乱起的头一天晚上,夫人来田庄理账,可是避过了一截。” 午间柳枝的阴影打在暗黄的脸上,显得格外阴郁,宋伯奇怪,看清楚那一双眼睛,怔愣住,眯着眼睛要细看,那妇人却又垂下了眼睑,那股阴郁气也散了。 宋伯摇摇头,回去多拿了两个饼子,“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了哩,还不知道要住多久,最近都不要来了。” 宋怜看向远处柳枝掩映的阁楼庭院,半天后才接过老者递来的馍,转身离开。 弥河河流平静和缓,与十二年前并没有不同,河风扑在面容上,吹不散心底堆积的郁结。 柳芙与宋怡母女关系亲近,每每来蓝田,多是相邀着一道来,这次若没有例外,大约都还活着。 竟当真没死,这般大的灾难,竟也叫她们避过了。 偏似母亲和小千,从未对不起人,手上从未沾染血腥,也从未藏污纳垢,被埋在冷冰冰的地底下。 心头堆积起的郁结越压越无法平静,难以排解。 傍晚回城时,天将暗不暗,长街上商肆林立,贩夫走卒吆喝声混杂炊烟,袅袅炊烟,人声鼎沸。 宋怜埋头走着,忽觉周遭安静了下来,抬头看时,旁边一侧是气派的三层酒楼,掌事模样的男子正探着脑袋往外张望。 正舀蜜往竹筒里灌的摊主歪了手,蜜全倒在手上也没察觉,只顾发呆,街上的人纷纷往里侧让,噤声屏息,喧哗的街道似河风吹拂过的芦苇林,安静宁和。 宋怜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心跳停滞,又飞快别开眼。 那男子身形修长清举,青衣玉带,眉目如画,行走于闹市,步伐明明不慢,也似林下清风,闲庭信步,澹泊宁致,夕阳浮光碎影里,让人不自觉屏息避让,唯恐惊扰。 宋怜知自己现下这装扮不会被认出,便又看了对方一眼,从京城回江淮,也可以从蓝田走陆路,但益州郡守罗冥既不反叛,也不支援京城,实在态度不明,他这个江淮乱臣这样在街上闲逛,霞举烨然惹人注意,也不怕被抓起来。 还连侍卫也不带。 宋怜往里侧避让了让,埋头往酒肆里走,打算往前门进去,再从后门出另一条街,避开陆宴,转身时却觉后脊梁骨发凉,周围似乎更安静了。 宋怜些许心惊,脚步略顿,见并无异常,悄然松了口气,周围却响起惊呼声,众人往街中心去,连酒肆门口的小厮也都扔了抹布飞奔下了台阶。 “公子——公子——” “流血了——这是受了伤呀——” “他家下人呢,前头我还看见好几个人跟着这位公子,现在都去哪里了——” “快,快去叫大夫——” 宋怜回身,只见得一群人围在长街中央,倒在地上的人露出青衣袍角,团云纹靴。 宋怜心里发紧,脚步往前,又停住,千柏他们就算一时不在,也不可能离开太远,街上这么大动静,护卫应当很快就能赶来。 “看样子伤是在要害,怎会突然流这么多血——” “公子,醒醒——” 竟是受伤了么,他要以两千的兵力同成王大军周旋,又哪里是容易的…… 宋怜疾步下了台阶,躺在地上的人脸色苍白,青衣肩头和心口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