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极应是,领命去了。 第114章 醉酒清明。 白玉盏中茸然尖茶冲升水面,徐徐下沉,沉而又升,炙灼清泉冲下灵山毓就的针叶,云气袅袅,香气清高,入口之醇香甘冽,似宁静致远,又似有舞彩流霞,实是独占云梦泽山色灵气的好茶。 段重明爱兰花,亦能赏茶,知这是极上乘的洞庭君山,千金亦难得,周弋以此招待他二人,可见诚心挽留。 前事恐怕不是有心欺骗,当是有难言之隐,段重明搁下白玉茶盏,他一身青衫儒袍,落在身上,反叫他瑰杰的容貌衬得志气宏放,似儒非儒,似名非名,起身朝周弋揖礼,“前翻重明失礼,只博常可是错看了我二人,才不取容貌门第,贩夫走卒、身残有疾,纵便是总角稚童,有如此才谋,我段重明也必为其尊,听凭差遣。” 又忍不住催促,“博常快把人请出来罢!” “重明今日翘首以待,博常可莫要又是诓骗,介时你再沏一盏白鹤茶,我段重明亦不领情。” 茂庆不擅言辞,已是打算前往益州,效力罗冥,周弋藏不藏人,隐不隐瞒,已同他无关了,故而只斟茶慢饮,拈棋研看着昨日与好友僵持不下难解的棋局,筹谋推演以益州的兵力,如何吞下蜀中。 周弋早知段重明是极另类不羁的风骨名士,听了他的话,心下大定,看了看更漏时刻,离约定的使臣还有一刻钟,她当是要来了。 段重明察觉周弋神态,不由大喜,起身整理衣冠。 茂庆观好友如此,不由亦往厅堂院门看去,周弋若当真以诚相待,蜀中有此人物,他二人与之共谋,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华灯初上,廊下松柏清寒,仆从婢女微微屈膝见礼,段重明微怔,起身相迎的脚步停住,片刻后回神,方朝周弋道,“今日宴请明公,怎还会有女眷……” 那女子生得洛神神女的倾城样貌,妍丽比芍菡,通身气度却又不同,从容自如,月华之下缓步而来,似静夜里集天地灵秀的琼枝,辉光柔静,动人心魄。 周弋起身,段重明方才回神,哪怕对女眷来扰略有不满,竟生不出厌恶之情,非礼勿言,便也不去探问郡守令府有这样一位出众的女子,却为何从未听说郡守令府住有女眷。 因上官处尊位,段重明朝女子的方向略施了施礼,退避一旁。 郡守令府今日伺候的仆从撤换了不少,留用的皆是云府周府亲信,安静有序见礼告退后,庭院里越加寂静。 周弋见两人生了误会,开口解释,“不是女眷-----” 段重明吃惊,更为不悦,“段某虽未得见明公,猜其人,绝非沉溺酒色之徒,博常你请了……舞姬,恐怕适得其反,惹明公生厌。” 周弋脸色涨红,高声喝止,“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先前同你提过的先太子故人。” 他素来礼贤下士,求贤若渴,对待段重明茂庆,从来只有尊敬的,察觉自己急眼了,又放平了声音,“先前云水山一案,正是夫人以云府为饵,诱得卖贼上钩,牵出卖贼窝点……” 段重明睖睁,倏时变色,一时忘记非礼勿视的君子之仪,往那女子看去,震惊失神,他已猜出那萧琅正是李氏皇孙,前几日周弋同他提起过,太子太傅阖家问斩前,已内定了家中次女云娘为太子妃,东宫事变,先太子被废,圈禁楚王府,太傅府阖家问斩,云娘南下探亲,侥幸逃过一劫,京城兵乱后,幸得云娘聪颖多谋,一路避开新帝搜罗筛查,将皇孙带回蜀中,护得皇孙周全。 段重明初听时,便觉此女颇为不凡,今日的茶宴,本为明公所置,周弋态度异常,段重明哪里还不知晓,这女子便是周弋背后谋定后动,令他钦佩神往的蜀中‘明公’。 一时如得当头棒喝。 段重明愕异,茂庆手中的茶盏掉落案桌,虽未碎裂,衣襟却已叫茶渍染失,两人目瞪口呆,直立立似石柱木鸡。 宋怜让清碧清荷止步,守在院中,她诚心想留二位先生与她一同共创蜀中基业,听得方才段重明之言,也并不放在心上,缓步上前见礼,“云翊曾读得先生《博采论》,先生之言,正法眼藏,常令云翊豁然开朗,云翊心慕先生已久,今日得见,实三生有幸。” 段重明倒退一步,甩袖避开其礼,行动颇为狼狈,脸色涨红,呼吸深重,几番方才压住出言不逊,此话若出自男子之口,实是诚心诚意,但从女子口中说出,实在是怪异。 说什么心慕,说什么三生有幸 。 言语间坦坦荡荡,是将自身放在了同三人对等的位置,以茶会友,却也正因为如此,方才越加怪异。 段重明并不同其多言,只是取了案桌上放着的阮琴,这是他偶然得来的乐器,声清鹤鸣,本欲同茂庆一道,琴萧合一,为明公娱奏一曲,此时只觉受了莫大的愚弄,甩袖便走。 临到末了,忍不住止步转身,并不看那女子一眼,只朝周弋略拱了拱手,“此来蜀中,多受大人照料,至交一场,博常听鄙人一句劝,悬崖勒马,犹未为晚。” 周弋惊愕,不免也失望,“重明旷达之士,竟看不见今日的蜀中,与往常有何不同么,周弋不知哪里是悬崖,只知若无夫人,三郡百姓落在贼军应章爪牙之下,枉死不知几何,饿死不知几何,冻死又不知几何——” 话未说完,却叫段重明高声打断,“桀犬吠尧,恐怕天下男子都死绝了,轮得到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前有平津侯陆宴,你蜀中周弋,也要做那贻笑大方霍乱纲常之人么?” 周弋惊愕,他一面想反驳,云翊与纲常无关,一面寻不出可反驳的话,一时脸色青青紫紫,直至那两人离开,也再说不出一句话。 知段重明茂庆不会再留下,宋怜未再开口说一句话,走上前想寻干净的茶盏斟茶,瞥见茂庆案桌上豆粒摆放的棋局,随手拨弄两下,朝周弋温声道,“民生要务最忌朝令夕改,二位先生虽然离开了,但新政对蜀中有利,提领二人左右丞,继续施行新政罢。” 周弋尤自意忿,听她话语平和,一时怔住,又心折,他做过京官,也在蜀中见惯世俗冷眼,每每愤愤不平,怒火烧得寝食难眠,段重明的话虽不是对她说的,却句句皆是批剿辱骂,她不见动怒,这一份气度,已是超过他所见的大多数官员了。 他真要说话,却见远处茂庆急匆匆来,朝他略行一礼,取走了仆从手里托着的洞箫,却不知是看见了什么,竟忽而一震,呆站了片刻方才离去。 “茂兄?” 茂庆回神,收了神色,埋首急匆匆离开了。 周弋并非擅察言观色之人,只茂庆神情实在异常,他走至那案桌前,辨得出是棋局,倒嘟囔了一句,“都破了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