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罕见的,似是想在这荒城外策马驰骋的舒朗意气,被克制着,透出几丝压制的欢喜心悦来。 王极猜是主母离开前不一样的态度,定是单独同主上说了什么。 许是察觉到他暗自的嘀咕,前方的人漫不经心看他一眼,问得不经意,“被你听见了么?” 主上性情严冷,平素处理政务,喜怒不形于色,并不会闲聊,王极先有些呆滞,踟蹰不知主上问的是哪一句,主母说她知道主上舍不得她,不会当真放箭伤她那句,他自然是听见了的。 这时也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回答,“您待主母的心意,主母是知晓的。” 高邵综勒了勒缰绳,剑眉微扬了扬,盯了他片刻,道,“你家王妃说,心悦于我。” “且有别于见色起意。” 那身形渊渟岳峙,冷峻清冷,可说这两句话时,深眉邃目里带上了克制的盛烈,高头大马之上,一时是能逼退烈日的俊美,叫路旁经过的商人百姓都屏息呆住,王极反应极快,立时见礼,“恭喜主上,贺喜主上。” 其余随令暗卫见状,跟着呼和附议,连祝了两次白头偕老,那人身上溢出的欢喜,霎时像打马游街的新婚夫郎,纵使周身内敛的气势依旧摄人,也有不少路人大着胆子跟着一道祝福起来。 高邵综嗯了一声,朝众人道了谢,才朝王极道,“把文书政务都送去船上。” 眼下的商州鱼龙混杂,她虽心思缜密,智计周全,但遇上武艺高强的,总不叫人安心。 左右无事,她若想寻宝,他陪她一道去便是。 念及此,片刻也不想在道州城多待,待赶到船上,船沿江南下,行走起来,侍卫在船房休整,他处理这一路南下遇见的灾祸,调拨人和粮食,对流离失所的百姓,或是安顿,或是迁徙往关中丰饶的州郡,连同各州郡今日送来的文书军报,一起处理完,已是半夜。 洗漱沐浴完歇息,躺在榻上,身侧空寂,辗转不得眠,出了船房,坐在船沿,听着江水涛声,心不在焉想她此时到了哪里,可有睡下了,留给他的东西又是什么。 一时想让人回长治,又不愿旁人触碰她留给他的一分一毫,只能姑且压抑按捺,这时她应当已是睡了,便不知梦里可会有他,毕竟是心仪他了。 互通心意的夫妻怎 能两地分居,他们本该日日耳鬓厮磨才是。 手边的烈酒入喉,从喉咙一路烧至心底,浇起的灼痛压不住疯长的思念,手中酒囊放回船廊下,高邵综阖了阖眼,片刻后起身,回了书房,将已处理完的文书,漫无目的重新翻看起来。 若当真是去商州,一路自是安平的,要去京城,郑州也已经被北疆收归,纵有些流民,也会很快被安置,新河城的境况不会再复现,可宋怜要从广汉前往江淮庐陵,这一片本已繁华安稳的土地,因着李旋领兵退守,已重新陷入了战乱。 城墙下俱是士兵的尸体,李旋放火烧城,大火烧红了半边天,三人想从广汉穿行是不可能了,但可混在逃难往江淮的百姓里,乘船顺洛水南下,三人歇在一处废弃的农屋里,周慧被噩梦惊醒,发现身侧无人,惊慌不已,瞧见案板上留有信帛,拿起来看了,才安下心,她在屋子里踱步片刻,抹黑了脸,拿上林霜留给她防身用的匕首,仔细藏好,踩着黑夜追了出去。 第175章 江口商肆 燃烧过的烽火亭冒出滚滚浓烟,立在茨山山顶,整座广汉城装在眼下,燃烧的火焰映红半边天,城西已形成了火障,阻隔了北疆军,城中百姓往东逃,只是东面也正次第冒出浓烟。 茨山距离广汉城相隔广汉城六里有余,一个人的哭喊声是听不见的,但交叠的哀哭嘶喊汇聚出尖锐的声响,刺破长空,绝望凄厉穿入人耳,叫人脸色发白。 周慧到半山时已听见了从广汉城里传来的惨叫,奔上山顶看见广汉城里人间炼狱,心急如焚,她是吴越人,但被宋怜带回广汉,从此远离了噩梦一样的日子,广汉也是她的家,这些年东奔西走,但广汉在她心里始终是特殊的。 亲眼看着这座城毁在大火里,脑子里都是街巷邻里的样貌,有笑的,有怒骂的,都是鲜活的,那大火吞噬的边缘,惨烈的哀嚎传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苦痛,周慧转身,看向身侧的女子,语气急切,“阿怜,这一城的百姓,你救救他们,你不会见死不救是不,阿怜,他们是广汉的百姓——” 宋怜沉默看着,大火映入她眼眸,光影明明灭灭,起起落落,时间似乎过去很久,久到林霜脸上都露出了急切责备与陌生,宋怜才开口道,“你二人直接去洛水渡口,把渡江的桥毁了,往东出广汉一共有三座桥,两座木桥,都是昴隼,抽掉定梁毁坏速度会快些,不行放油放火烧,一座悬索小道,最迟需得在半个时辰内毁了。” 她将箭筒里的箭矢匀出一半递给林霜,“守桥的兵不会太多,要快。” “毁了桥梁以后,盯着进城寻找工匠的孙家军,凡一日内寻到的工匠,就地格杀。” 周慧想不明白,急急道,“毁了桥,不是更阻拦了百姓们出逃么?” 林霜知道时间耽搁不得,接过箭矢,扯过周慧立时消失在了山林间,问了也不起什么作用,只会耽误时间,她们二人只需做好阿怜交代的事便好了。 宋怜依旧站在山顶,火光映照着,显得她的面容越加苍白,掌心被那枚可接管江淮兵马的虎符膈出血痕,也察觉不出半点痛,只一瞬不瞬看着远处燃烧的大火。 算着时间将近过去半刻钟,方才拿着弓箭缓步下山。 孙复率领六万抵御刘同率领的北疆军,率领孙家军从城东撤退,参将吴方回头看向西边燃烧的大火,再看向东城冒起的浓烟,心有不忍,“大火虽然能彻底阻隔北疆军,但城中尚有三十万百姓,城东烧起大火,三十万百姓,被阻住了出逃的路,要活活被烧死在城里了……” 周围不少亲信和士兵都面露不忍,吴方此言无疑动摇军心,孙复手起刀落,吴方人头落地,他看向周围士兵,厉声呵斥,“保存我孙家军实力,方有反败为胜的时机,才能东山再起,谁再有异意,譬如此贼!” 参军邹胜立时呼和回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誓死效忠将军,效忠陛下!” 众将士应和,震天的喊声过后,周遭重新陷入寂静,哭喊声影影绰绰,臭味随风扑来,孙复脸色微变,厉呵一声全军开拔,准备往东回撤阳川,黑夜里却有急促的呼和声和马蹄声传来,相隔数十丈那信兵便从马上跌下来,连滚带爬奔到孙复马下,“报将军,洛水……洛水桥被毁了——这是刘贼射来的箭——” 众人霎时脸色大变,喁喁私语渐渐变成了慌乱喧哗,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