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地。 无人知道他在这里,也无人知道他同行的女子是谁。 这女子身披氅服,兜头盖脸,面貌看不清,只灰褐色的头发泄露出,她或许并非人族。 她的双手被缚,脸上虽然苍白倒还干净,不甚狼狈。 一路上乘轻舟始终一言不发,径直从仙鼎盟驻地行至这濛水边。 “阿舟,” 女子出声询问,“好孙儿,你是要放祖母一条生路?缘何到此?” 乘轻舟背对皋蓼,手中捏诀,皋蓼手上的禁物解开。 皋蓼欣喜若狂: “好!不愧是孤的血亲,果然还是向着孤的!” 眼睛里精光一闪,又道, “你此番放我一马,是否对你爹也是不满?不如你随孤重整旗鼓,咱们杀回仙鼎盟去……” 她的话被一道弧光打断。 枯弦双色锋刃在半空中划过发出的弧光。 “你的法杖不在,但你的法力想必还在,” 乘轻舟声音嘶哑眼眶充血,“我今日是替霜扶杳索命。” “出招吧,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枯弦再度扬起。 宝剑或许曾蒙尘,或许剑锋曾指向谬误的方向,今夜重铮然,和着濛水鸣溅声,蓄势待发。 第72章 “你竟不是救我?!” 皋蓼声音尖锐, “我可是你亲祖母!” “救、你?” 乘轻舟反问:“我为何救你?” “我父贺雪权,遭你抛弃, 见他修炼有成功高名就才相认, 丝毫不谈他幼时颠沛流离之苦。” “我父乘白羽, 受你打压, 百年间不得欢颜,好容易解契脱困, 几次三番仍要受你的侵扰。” “我的族人, 被你拖累, 你穷兵黩武, 煽动仇恨,使我族人不能安居乐业静享太平。” “我友霜扶杳……” 乘轻舟深吸一口气,这句话竟然不能说完。 枯弦的剑锋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皋蓼眉宇间锋锐一闪: “我观那甘棠花妖与你关系非凡,你二人只是友人?” “你说什么?”乘轻舟皱眉。 皋蓼面上逐渐扭曲:“你二人果然勾兑成奸?” 不等乘轻舟答话, “贱人!我早有猜想, 他引诱你是不是?一定是!和他娘一般的贱人!” 锵—— 枯弦孤锋突起, 悍然向皋蓼头脸上攻去, 皋蓼手足禁锢已解, 岂能叫他得逞?速即飞身一撤,剑锋堪堪划过她颊边发丝。 “你果真出剑?!” 皋蓼又惊又怒,“我不过说你那小情人一句,你竟对你祖母兵戈相向!人族不是最重礼仪仁孝?你的孝敬之心在何处?” “人族重礼孝不假, ” 乘轻舟双眸几乎融进夜色, “可我又不是纯血人族。且人族也重是非正邪,你出言污秽中伤他人,无论我是不是你的血亲我都要更正你。” “呵, ”皋蓼眼睛眯起,“他使你作色至此,还不承认。” 乘轻舟缓缓摇摇头: “除却情爱,世间还有许多感情。” “或许你都不曾体会,你也不屑体会。” “踌躇委决,儿女情长,” 皋蓼眼含睥睨,“我只须我的子民对我畏惧、顺从,什么感情?可笑至极。” “我与你无话可说,你请全力以赴,倘你赢了,我随你处置,若侥幸我赢了,你须给霜扶杳赔命。” 乘白羽错步躬身,再度举剑。 皋蓼高声冷笑:“小子,找死。你不过金丹修为,你立时跪下求我,我或饶你不死。” 乘轻舟没答。 枯弦替他答! 转瞬之间乘轻舟跃至半空,一手捏诀一手控剑,枯弦凌空斩下,只见空中,双色的剑身飘飘摇摇似快似慢,细观之下竟也不能准确定其方位。 倏尔风雷役动,濛水激扬,星月隐匿,疾雨倏闪,一剑之威撼动河水,晴夜化雨! “……” 皋蓼形容有一瞬的凝滞,嘴唇翕忽,好半天才道, “不愧是贺雪权的儿子,贺老狗的骨血。” 袍袖一挥,修为高深如她,也被剑势逼退三尺。 打量乘轻舟的眼神满是愤恨:“不过仗着神兵在手,小小金丹修士也敢在孤面前逞风!” “神兵?”乘轻舟端详自己经年的佩剑。 “是乘白羽予你的吧?果然紫重山家底厚得很。” 乘轻舟:“是。” “我说要习重剑,爹爹原本是不喜的,却没制止,没一定不许我学。” “费心炼制这把枯弦,莫师兄也说,我务必珍之重之,不能辜负。” “可我……终究辜负了父亲的一片心。” 他蓦然抬眼,枯弦再出,一往无前,皋蓼盛怒,大妖之力毫不吝惜,恢恢然朝乘轻舟罩去,与剑影战在一处。 论修为,两个乘轻舟也不是皋蓼对手,但皋蓼一时之间不能力克。她内伤未愈,再一个便是乘轻舟太难缠,每一剑都不留余地,赫然是悍不畏死的打法。 又一轮剑光大炽,乘轻舟重剑在手,出剑却极其灵动迅捷,可见他的武学基底颇得乘白羽真传,剑锋灵巧,游走在皋蓼灵力死角。 收剑矫捷迅敏,一片布缕落地。 是皋蓼的兜帽,与项上人头只在毫厘之间。 “哈!竖子敢尔!” 皋蓼高喝,“与我狼族比拼身法!” 乘轻舟眉峰微挑:“我父也是半个狼族,这话你此时不说了?” “休要废话。” 皋蓼长啸一声,神印在手,身形陡然拔高。 跃起时是凛然高傲的妇人样貌,再落地时,一头硕大无朋的灰狼显形! 她毛发褐白,眸光锐利如刃,獠牙寒芒闪动,立爪嘶风,狰狞的视线如同锁定猎物一般锁在乘轻舟身上。 “小子,” 巨兽喉中轰鸣口吐人言,“乘白羽虽伤我内府终究没有下杀手,他也忌惮我,你却送上门。只要化出原形,我的伤便可加速自愈,你是来送死。” 乘轻舟道: “他没有下重手,不是仁慈的缘故,是顾全大局。” “我不同。” “我本半妖之子,狂悖无德,上不孝父母,下不悌手足,我顾什么大局。” “我……” “本欠霜扶杳一条命,若非守在我身边他何至于落在你手里?如今我还他也是应当。” 巨狼声气含浑高昂:“愚不可及。” “不仅是我,你也亏欠,” 乘轻舟心下默数, “待我到幽冥渊,我不去往生涧,我将遍寻鬼界,像霜扶杳父母那样的冤魂想必无法超生,一定还在。” “我便对他们说,我乃皋蓼孙儿,皋蓼日夜惭愧,请他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