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死透,”面对入帐人火急火燎的追问, 宋子期拉下脸,冷冷怼了句,下巴朝旁侧一点, “这小子底子硬,捅一刀取了块肉,冻太久手脚局部坏死,魂没丢,方才用雪擦拭过,不知道睡一觉能不能滚起来。”
“那他呢?”
宋子期视线一直没从人身上移开,一股无名火上涌。
“准备后事有点晚,救不回来,到时候姓夏的臭小子你去解决。”
“老子可不揽这破差事,”颜纪桥嘴不饶人,好心带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来边塞,结果被一通埋汰,颇为不满,“不如两人一并埋了,大家都清净。”
“想清净自己去,恕不奉陪。”
行针者冷笑,迄今为止还没他宋子期治不了的人,剩半口气也能吊着,又一针扎下,刺透苍白的肌肤,手下人呻吟了声很快没了动静。
打仗救人,居然自己当火炉子给臭小子暖身,想想就令人火大。
这回邱茗气喘发作的格外厉害,半个时辰前回来的时候,昏昏沉沉的人吸不进气,干咳了一阵后一口血呛了出来。
常安看着人被扎成刺猬,泪眼婆娑嘟囔着问:“少君脸色好差……”
“他脸色还有好的时候?”宋子期撇嘴想发火,“天天不把自己当回事,早晚让师父来收拾你……”
连夜灯火未熄,宋子期熬不住了半躺在椅子上打盹,颜纪桥打了一天仗累得慌,给了夏衍两巴掌,见人有气,于是随意找了个角落闭上眼。
令二人完全没料到,先醒来的,是身体最弱的那个人。
因为没有过多外伤,休息了两晚后邱茗在二人惊讶的目光中蔫蔫爬起身,他心口依然很痛,不过白桑灌了几次后暂且压了下去。
然而夏衍没有醒,邱茗捧着药碗看着昏迷的夏衍被颜纪桥架上胳膊,宋子期给人身上一圈一圈缠绷带,换下的绷带沾满斑驳血渍,他想帮忙,刚动身便被宋大夫一眼瞪了回去。
大多时候,他只能静静坐在床边等人醒来,偶感倦意就趴在床边小憩,搭着对方的手,耳边是人均匀的呼吸,他小心翼翼蹭了夏衍的衣服,熟悉的味道下,一颗悬着的心慢慢放回了肚子。
忽感身后一阵冷风,回头见一高一矮两人入室。容风额头包了纱布,左胳膊夹了木板,被冉芷搀着一瘸一拐走来。
看到缠得和粽子一样的主子,冉芷紧皱眉头,眼底微红,飞快奔上前抓住夏衍的手腕喊个没完,后面的少年行动迟缓,瞬间慕然大睁,紧随其后,谁知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邱茗面前。
“属下有罪,未能保公子平安,请副史大人以军法处置。”
“容风!你伤没好!”冉芷回身吃了一惊,手忙脚乱想把人捞回来,可惜力气不大,根本撑不住。
“我非军中人,无权处置你,”邱茗目光仍钉在夏衍身上,声音低了些,“战场凶险,谢谢你能陪在他身边。”
“副史大人……何谈感谢,”容风紧咬嘴唇,嘭一声磕下头,“公子能脱离危险,是副史大人舍命相救,燕山脚下敌军引燃黑火造成雪崩,如果没有副史大人及时赶到,公子可能就回不来了。”
那晚的寒冷再次袭来,和一个冻僵的人相互取暖,邱茗暗暗掐了手指,拢了衣衫扶少年起身,安置了座椅,仔细检查了人的伤。
幸好,均是皮外伤,虽刀口多了些,但没有大碍,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容风的轻功依旧,胳膊可能需要留意。
他给容风倒了姜茶,天寒喝点能取暖,也给冉芷倒了一杯,可小家伙心全在夏衍身上,拧了手帕替人擦脸。
“大人冒雪而来,身体如何?”
“不碍事。”邱茗答得随意,可能容风记得千秋雪的事,对他的身子格外留心。
“副史大人,兖北气候对您养病不利,若公子平安,您也早些回京吧。”
“我不回去。”
邱茗声音飘然,听得旁边的冉芷手上动作错顿,略带敌意地瞥了他一眼。
“边境战事变化全在一朝一夕间,多点人手在,他和李将军也能多安心几分。”
容风垂下头,自知劝阻无果,便没再说什么。
“戎狄似乎喜欢把战场当成祭祀。”邱茗想起了要杀容风的巫师,诡异的身法、莫名其妙的动作,还有虎视眈眈盯着他的宋人将领。
“是的,副史大人,”容风点头,“兖北常年下雪,戎狄拜天祖吒玛,由此发展为吒雪教,崇尚以人祭祀,一场战事生灵涂炭,没有比死人堆里献神更合适的时候。”
异族奇谈,邱茗隐约听过,在北境游牧民族的传说里,他们是天祖吒玛的后人,天祖降雪,雪花触大地有了灵性,从而变成了人,而死去的灵魂则被天祖回收,有些贵族迷信献祭更多的灵魂换取上天恩施,这也是战场上除了帅会带巫师祭司的原因。
“他们擅长妖法作障眼法,以雪为掩护,利用天气发动进攻,中原人初来乍到不适应北境,往往会吃亏。”
“这样吗……”邱茗颔首沉思。